天亮时雪停了,林野踩着播种机残骸往废墟走,靴底碾碎的冰晶底下,竟冒出点蚀冰藻的嫩芽。张叔的机械臂歪在碎石堆里,关节处卡着半张糖纸,小熊打狼的画被血渍浸成深黄,像块晒硬的蜜糖。虎娃蹲在旁边,拿块破布擦机械臂上的油污,擦着擦着突然把脸埋进臂弯,机械熊掉在地上,熊眼的光一明一灭。
「都来搭把手。」林野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他捡起机械臂,发现关节缝里还塞着张叔常嚼的蚀冰藻干。难民孩子们排着队过来,手里攥着糖纸、扳手残件,还有用雪捏的小熊。妞儿把铁犁徽章放在机械臂掌心,徽章上的狼首沾着她昨晚抹的冻疮膏,油乎乎的像块暖玉。
王大爷用播种机犁刀在雪地里刨坑,犁刀上还留着张叔去年焊的补丁。「张老鬼这辈子,没少拿这犁刀敲我脑壳。」他抹了把脸,雪沫子沾在胡子上,「说我修播种机跟绣花似的,现在倒好,拿这破玩意儿给他挖坑。」虎娃突然站起来,把机械熊塞进坑里,熊肚子里掉出张叔藏的种子,滚在机械臂旁,像撒了把星星。
老炮的意识体在投影里转圈圈,机械臂虚晃着想帮忙,却穿过了雪堆。「张老鬼!你他婶的倒是起来啊!」投影边缘直冒数据雪花,「当年在铁道游击队,你说过要跟老子一起看阳阳嫁人......」他突然不说话了,机械眼盯着坑底的铁犁徽章,那枚徽章正对着东方,跟张叔生前看日出的方向一模一样。
孩子们把糖纸折的千纸鹤埋进坑,翅膀上写着歪扭的字:张爷爷的铁犁,现在帮我们种糖。李老师用红墨水在糖纸上写《铁犁战歌》,墨水混着雪水,在千纸鹤翅膀上晕开,像极了张叔机械臂上的灵能血。虎娃把张叔常用的扳手插在坟头,扳手柄缠着红毛线,是张婶给缝的防冻套。
「张叔说过,铁犁能翻地也能救人。」林野把最后一抔雪盖上去,雪粒落在机械臂的齿轮缝里,「现在他成了最大的铁犁,替咱们翻这极寒的世道。」话音刚落,老炮的投影突然蹲下来,机械手虚放在坟头上,投影的数据雪花落在糖纸千纸鹤上,竟凝成了水珠。
下午的时候,虎娃发现坟头冒热气。扒开雪一看,蚀冰藻芽从机械臂的齿轮缝里钻出来,芽尖挂着糖纸碎片,在夕阳下闪着光。妞儿把铁犁徽章挂在芽上,徽章的影子投在雪地上,跟张叔生前画的狼首一个模样。老炮的投影突然哼起《铁犁战歌》,调子跑调得厉害,却把虎娃和妞儿都唱哭了。
林野摸着坟头的扳手,发现柄上多了道刻痕,是张叔以前给虎娃刻的小熊。远处的雪地里,陈小树带着难民孩子在插糖纸旗,旗子上画着铁犁和小熊,被风吹得哗啦啦响。老炮的投影突然说:「知道张老鬼为啥总带着糖纸不?」他的机械眼映着晚霞,「因为甜这玩意儿,比啥都抗冻。」雪粒子落在他投影上,像撒了把碎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