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黛沉默了,有点不知说什么好。
谢窈自顾自拿起玉佩,指尖摩挲着温润的玉面。
可惜了,对太后不敬,就算能诛九族,也不能诛谢明安的九族,何况她还在这九族里呢。
她语气平和:“多谢太后赏赐,能得太后如此挂心,是晚辈的福气,也是王爷的福气,这玉佩,晚辈会好生收着,绝不辜负太后今日的教导。”
这话挑不出任何错处,芝黛一口气被堵在胸口。
本来接了太后的令,又听说谢家二小姐心高气傲,易被激怒。
所以,她故意在谢窈面前,说嫁给靖北王的艰难,想让谢窈知难而退,主动退婚。
没想到这丫头年纪轻轻,居然油盐不进。
芝黛皱了皱眉,从木匣中翻出一本《女诫》。
谢窈看去,这书册装裱精致,应该出自宁寿宫。
“伺候王爷,得遵循四行,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二小姐这几日把《女诫》抄十遍,大婚前三日送去宁寿宫。”芝黛冷声道。
谢窈应了声“是”。
芝黛脸色发青,又道:“大婚之前,二小姐还要去京外的成佛寺,为靖北王萧家进香祈福,这是规矩。”
成佛寺是一处大寺,香火鼎盛,坐落在京郊栖凤山上。
昨日下了半天大雪,想上山进香,必然行路艰难。
谢窈仍旧点头:“好。”
芝黛“腾”地起身:“先到这里吧,明早卯时就起,奴婢再教您伺候早膳的规矩,二小姐不要以为,明日还像今天这么简单。”
谢窈:“好嘞。”
脚步声远去,她才拿起那本《女诫》,翻了翻就放下。
她叫来桑若:“你将这个送去孙姨娘那里,就说母亲的命令,她此前御下无能,罚她三日内抄十遍《女诫》,修身养性。”
桑若见芝黛姑姑刚走,桌上就多出一本册子,猜到了什么:“二小姐,这不是太后宫里的宫人让您抄的吗,给孙姨娘,她要是不肯抄呢?”
桑若是母亲身边的丫鬟,谢窈有意历练培养她,所以面对她的问题,没有任何不耐,甚至鼓励她继续问。
“她看见这册子,就会当是太后的命令,不敢不抄。”谢窈耐心回答。
桑若反应过来,这本《女诫》册子比寻常书册精致,且芝黛又来了伯府,孙姨娘必然会以为是太后罚她抄写。
“那要是孙姨娘起疑,去打听怎么办?”
“禁足期间,她敢踏出门半步,母亲就可以治她一个不敬之罪,她身边的丫鬟嬷嬷,也不敢这时得罪母亲。”
“可事后,孙姨娘如果发现此事的问题,又该如何?”
谢窈:“她不提,我不说,她若问,我没打着太后旗号啊,是她以为太后罚她。”
桑若没有问题了,捧着书册离开。
这时,被她派出府,跟着谢枝的蒲苇回了晚香院。
“小姐,谢枝今日午后就出门了,奴婢跟着到了京郊汴河,看见安平侯府的人在岸边冰钓,谢枝被安平侯迎过去,两人说说笑笑的,亲近得很。”蒲苇如实说道。
昨天,谢枝并未给孙姨娘求情,让谢窈察觉不对,才暗中叫蒲苇注意着些。
没想到,这才一天,还真发现了端倪。
“安平侯,谢枝……”
谢窈喃喃这二人名字。
谢枝被皇上在入宫名册除名,又因为撺掇江三小姐和自己做对,得罪了安平侯夫人,嫁不成丞相府江家,结果兜兜转转,和安平侯勾搭在一起。
谢窈摇了摇头,谢枝可能不知道,她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男人。
安平侯此人,表面青涩俊秀,实际上,不仅风流好色,还喜欢凌虐府中姬妾。
这是谢窈从陆慎言那里知道的。
前世,陆慎言救了安平侯一命,暗中成为侯府幕僚谋士。
那一日,他醉酒后回到陆家,忽然发酒疯鞭打谢窈身边的丫鬟,差点将人打死,谢窈去拦,也被打伤。
事后,陆慎言痛哭流涕,跪地求她原谅,说是安平侯带坏了他,侯府每个月都会死一两个女人,安平侯除了不敢动江家女的侯夫人,连自己妾室,都动辄打骂凌虐。
谢窈眼神淡漠,既然她这位大姐姐自寻死路,那就怪不得她了。
傍晚时,谢枝从外面回来。
她特意换了身鲜亮绯红衣裙,裙摆上绣着金线缠枝纹,头戴镂花长簪,白皙手腕上多了个红玛瑙镶金串珠,一进门就满身珠光宝气。
“听说宫里的芝黛姑姑教导着二妹妹礼仪,谁不知芝黛身份特殊,是老尚书的孙女,还曾教过安平侯夫人。”谢枝语气亲昵。
“二妹妹的福气,真是让人艳羡。”
谢窈冷声反问:“怎么,大姐姐是也想嫁到安平侯府,来跟芝黛姑姑取经?”
谢枝面色一僵,但很快缓过神来,唇角甚至扬起笑意。
自己和侯爷见面,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本就没有避着人,看来是被看见了。
谢窈现在冷言冷语,不过是知道自己要嫁给皇上的弟弟,而她只能嫁给靖北王那个残废,恼羞成怒罢了。
她心里愈发得意,轻抚发间长簪:“二妹妹惯会取笑人,我只是出门散心,在汴河偶遇安平侯,和他交谈了几句,哪里敢说是要嫁给侯爷呢。”
“不过,侯爷夸我穿红衣好看,带我去织仙坊挑了一条新裙,还赏赐了些女儿家首饰。”
谢窈看着谢枝,眼神无波无澜,像看半个死人。
谢枝换成无奈的神情:“侯爷出手这么大方,却让我担心二妹妹了,婚期已近,靖北王府那边,怎么还没送聘礼过来?难不成,王爷觉得有圣旨赐婚,不打算给二妹妹聘礼了?”
她眼中藏着几分奚落和讥讽。
谢窈摩拳擦掌,露出一抹微笑:“大姐姐是忘了冬至宴上王爷的话,又想挑拨我和王爷感情?”
谢枝蓦地后退两步,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不敢,不敢,我只是担心二妹妹的婚事,许是王爷太忙了,二妹妹千万别多想。”她讪讪地说。
此刻,靖北王府。
一人双马的骑兵风尘仆仆闯进王府,看见他身上靖北军衣甲,王府守卫直接放行。
骑兵来到王爷的流霞院,翻身落马,将包袱呈上。
“王爷,王妃的嫁衣,如今八百里加急,属下已经送到!”
箫熠之平静地坐在轮椅上,侧头,看向文昌伯府的方向。
“明日,去谢家送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