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杖毙,岂不是留了全尸?”
刘嬷嬷刚才立誓,如有半句虚言,就死无全尸。
而靖北王来时候就说,要赐她一个死无全尸。
谢明安心里也恨极了刘嬷嬷,听到箫熠之的话,顺势道:“王爷说得对,这等谋害主子的刁奴,的确不配留全尸。”
他眯起眸子,轻飘飘地叹息:“奈何,刘嬷嬷毕竟是伯府多年老人,就将其乱棍打死之后,丢去乱葬岗,喂野狗吧。”
孙姨娘听到喂狗,更是吓得浑身发抖。
靖北王只是说不留全尸,她难以想象,伯爷的话,却让她一下子有了画面。
“不知王爷是否满意?”谢明安又眼巴巴地问。
箫熠之皱了皱眉,露出鄙夷的眼神。
“嘶……伯爷不是礼部侍郎吗,一介文臣,竟比本王这个武夫还残忍,不过,既然伯爷都这么说了,本王自然没有意见。”
谢明安一口气再三没上来,胸口气血翻涌,差点要晕过去。
不是他说要死无全尸?
乱棍打死还不行,这会儿又怪自己残忍了?!
家丁上前,拖拽昏死过去的刘嬷嬷。
“姨娘,姨娘救我!”
她忽然惊醒,意识到什么之后,凄厉地惨叫起来。
孙姨娘埋头不语。
“不,奴婢还不想死,伯爷饶命,伯爷饶命啊——”任凭刘嬷嬷如何惨嚎,还是被家丁强行拽走。
厅外,沉闷而恐怖的击打,伴随骨头断裂,刘嬷嬷越来越低微的惨叫声音,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让人心底发寒。
谢窈垂着眸,并未觉得吓人,她想起了前世的自己。
当初,她被谢成榆推下水后,高烧不退,病倒在床。
孙姨娘为了博个好名声,派刘嬷嬷和两个丫鬟来照顾自己。
而实际上,刘嬷嬷不仅没管过她的死活,还在寒冬腊月,指使丫鬟搬走了她的炭火,每日送来的饭食,也是馊的。
差点,她就死在了那几日。
有一天,她太渴了,求刘嬷嬷给自己倒杯水。
刘嬷嬷却将茶壶打碎在她眼前,说:奴婢失手打碎了茶壶,没水了,二小姐还是好好休息吧。
她强撑身子,从床上爬起来,接屋檐上融化的雪水,一滴一滴,湿润干裂的嘴唇。
远处,刘嬷嬷和王管事谈笑风生,看见她后,发出尖细的嘲讽:瞧咱们二小姐这穷酸样儿,跟条哈巴狗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伯府苛待了你。
那一刻,她多想杀了刘嬷嬷。
现在,刘嬷嬷被乱棍打死发出的惨叫,对别人来说十分可怕,对谢窈来说,却极其动听。
箫熠之望着谢窈深沉如渊的黑眸,皱了皱眉。
他第一次在她眼里,看出自己才有的死气。
箫熠之知道,这没什么特别,再明媚鲜活的人,都有深沉的一面。
但是,他却不希望谢窈耽于黑暗。
“伯爷光问本王满不满意,是不是忘了,真正差点被害死的人,是你发妻和女儿。不知伯夫人,谢二小姐满意吗?”
箫熠之忽然询问,将谢窈的心从仇恨中拉出来。
谢窈回过神。
刘嬷嬷死了,事还没完。
她看向谢明安,声音平静而带着分量:“就算毒是刘嬷嬷从孙姨娘房里拿的,她身边出了这样的人,她也难辞其咎。”
何夫人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连连点头。
“文昌伯,你这妾室孙氏,若安分守己,那刁奴怎会生出那样的心思,归根到底,还是孙氏御下无能,管家无方。”
“是啊,一个妾室姨娘房里,怎么会有那样歹毒的东西,真是叫人害怕,伯爷不查查来源吗。”
谢明安看了看谢窈,又看身后的靖北王,何夫人等人,脸色一阵青白。
他本想直接杀了张嬷嬷了事,可这些贵夫人都在,靖北王更是不好打发,不惩治孙姨娘,是说不过去了。
孙姨娘忙解释,那曼陀散是早年还没被禁用时,父亲给她镇痛用的,她自己不用已久。
“你想如何?”谢明安瞪着眼,反问谢窈。
孙姨娘怀着自己孩子,他不可能把她发卖,或者送回孙家。
“孙姨娘身为父亲妾室,执掌中馈本就不合礼法。”谢窈道。
孙姨娘猛地抬起头,乱发下的眼睛布满血丝,目眦欲裂。
“妾身执掌中馈多年,将府中打理得不说花团锦簇,也是井井有条。”她知道谢窈要说什么了,沙哑地喊道。
“伯爷不看功劳,也要看苦劳。”
谢窈不理会她的话,继续道:“如今她犯了错,又怀着孕,再掌中馈,恐怕生出别的乱子,致使家宅不宁,父亲还是让姨娘交出掌家钥匙,去阁楼安心养胎吧。”
孙姨娘:“不,伯爷,妾身没事,不需要休息,妾身愿意将功赎罪,帮伯爷管好家宅。”
见谢明安露出犹豫的神情,孙姨娘心里咯噔一声,又看向谢枝。
“枝枝,姨娘的乖女儿,你求求你爹爹,让他饶了姨娘。”
谢枝错开她的目光,声音微弱:“二妹妹说的对,姨娘做错了事,还是去休息吧。”
孙姨娘怔住了。
她的女儿,居然说她做错了事?
自己这般苦心孤诣,想将许素素那对母女一网打尽,为了谁,不就是为了被扶正后,给谢枝寻个好前程吗!她居然不为自己求情?
孙姨娘张了张口,眼泪“刷”地落下。
谢窈冷眼看她垂泪,谢枝的话,倒是比刘嬷嬷的死更让她难受。
不过,谢枝为何忽然不再帮她的母亲说情,仅因为孙姨娘怀有身孕?
应该不止如此。
谢明安眉头紧皱:“孙姨娘这些年,将伯府后宅操持的很好,她交出掌家钥匙,交给谁?”
他一时之间忘记装了,面露不屑:“你母亲吗,一个病秧子,风一吹就会倒,拿什么掌家。”
谢窈:“这不是还有二婶呢吗。”
二房夫人正抱着小儿子愣神,闻言呆住了。
还有自己的事儿?
却见谢明安本就惨白的面色,骤然更加难看。
“她?绝对不行!本伯是一家之主,怎能让二房来指手画脚!”他看出二房眼中的跃跃欲试,厉声道。
谢窈转头,看向身边的母亲。
她故意先提起二房夫人,就是为了让谢明安抗拒,谢明安这个人,最忌二房夺权,不可能同意二婶管事。
而且,他掌控欲旺盛,也不会把掌家钥匙给谢老夫人。
那他只剩一个选择了。
许素素指尖攥得发白,却在接触到谢窈清亮锐利的目光之后,内心忽然安定。
远处,假扮成靖北王随从的许知行,眼眶微红,微不可察地向她点头,眼神鼓励。
“伯爷,我虽孱弱,但早年曾帮父亲整顿家中店铺钱庄,无一不通,这些年打理自己手里的田产铺子,也都是亲自过目,为何管不了府中中馈?”
许素素缓缓开口,反问。
说完,她垂下眸,见孙姨娘正阴狠愤怒地盯着她。
许素素毫不畏惧地回瞪。
若是以前的她,就怯懦退让了。
可现在,她的兄长在身旁,偷偷抹眼泪。
她的阿窈在前,为她冲锋陷阵。
她如果再不立起来,也没脸再当阿窈的母亲。
谢明安被架在中间,心里飞快盘算着。
比起二房夺走掌家钥匙,他宁可让许素素这个病秧子执掌中馈,还能消除一些宠妾灭妻的流言。
反正……
她也活不了多久。
“好,”谢明安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脸色挂着伪善笑意,“既然夫人要管,暂且就交给你。”
他又提起一口气,对孙姨娘吼:“还不快把掌家钥匙交出来,滚回你的院子,没有本伯的命令,不许踏出半步!”
孙姨娘纵然心中万分不甘,此刻也无法违抗。
箫熠之淡淡地瞥了身侧的许知行一眼,看出对方眼底的急切。
他忽然说:“周御医,伯夫人身体不适,你给她看看。”
谢明安的眼神忽然闪了闪,有些着急。
很快,朱嬷嬷暗中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他才点头:“劳烦周御医,下官替夫人多谢王爷了。”
周御医躬身给许素素把脉,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只是说:“伯夫人的肺痨,着实严重。”
片刻后,箫熠之道:“天色已晚,本王该回府了。”
谢明安连忙堆起笑容:“王爷慢……下官送王爷吧。”
“不必,”箫熠之让白蔹将轮椅调转方向,道,“谢二小姐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