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昭文在日本多待了几天,吃了不少甜点,抱了好几只猫,还在秋叶原街头被某个coser硬塞了传单。
她笑着跟百里玉祁和池本真一合了影,照片还没来得及打印出来,就已经被设成了手机壁纸。
回国之后,日子似乎恢复了往常的节奏。
一切都像是按下了暂停之后重新播放的日常,事务所的门依旧咯吱作响,进门还是要先绕过灰老丢了一地的杂志,百里玉祁每天都在沙发上翻书打盹,仿佛什么都没变。
只是。
她最近睡得很浅,梦总是断断续续的。一闭上眼睛,就听见耳边有低语传来,魇的声音。
“……你看见了吗……”
“他们在看你……他们不说,但他们知道……”
声音是飘忽的、阴冷的,像冬天的湿风钻进骨头缝里。
她有几次惊醒后满背是汗,摸到胸口,心跳乱得像撞钟。
她没跟别人说这些梦。她怕百里玉祁担心,他二叔的药她每天都有按时按量喝,但是似乎没用。
于是她只是照旧,早上八点起床去事务所训练。
百里玉祁亲自带她。
一开始她还有些紧张,后来才发现他比想象中还要懒得动。
他多数时候只是盘腿坐在地板上,嘴里叼着烟,手里翻着资料,头也不抬地说:“你太慢了,魇都绕你一圈跑了。”
“你现在这个状态,是在做梦还是在打架?”
“你确定你今天吃了饭?”
解昭文抱着短棍气喘吁吁地跪坐在地上,头发黏在脖子上,脸颊发烫。
她看上去像个被丢进洗衣机甩干了的布偶。
“……没睡好。”她低声说。
百里玉祁终于抬头看她,眯了眯眼。
他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头:“你最近训练的反应不对劲,像是身体知道要动,但意识没跟上。”
“太久这样,很危险。”
解昭文抬起头,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阳光从事务所的窗户缝里照进来,落在地板上,斑驳一片。
那一刻她突然觉得有点冷,像是从梦里还没醒透。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醒来过。
解昭文低着头,手撑着膝盖,短暂的沉默像是把空气凝住了。
她正要说什么,门突然被“哐”地推开了。
钟舜顶着一头刚洗完还没完全干的头发走进来,外套敞开,手里提着一袋路边的煎饼果子,另一只手甩进来个牛皮纸文件袋。
“有活干了。”
他打量了两人一眼,眼里带着点少年特有的精气神:“你们看看要不要接。”
百里玉祁没接话,只是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歪头靠着后背,重新开他那个永远也过不了的游戏。
解昭文则慢了两秒才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膝盖上的灰,眼神游移地避开了两人的目光。
钟舜随手把那袋煎饼丢给她:“什么气氛?给你带的早饭。”
她下意识接住,说了声谢,坐回一边,低头开始拆袋子。
“说正事。”钟舜把文件袋推了过去,“最近我们武馆那边老接到附近人的请求,说是请我们出头。”
“啥意思?”百里玉祁歪头。
“也不知道哪儿开始传的,说我们武馆‘专治不服’。结果有人家里出事,不报警、不请保安,来找我们练拳的。”
他嗤了一声,带着点无奈:“老头子倒是挺乐意去,什么阴阳宅、怪病缠身的他都能听个两小时,我大哥前几天陪着去看了一眼,回来之后一句话不说,第二天直接让我把之前搁着的资料翻出来,说这种事,让事务所去接比较合适。”
“他说我们动手不合适,太不像话。”
“所以。”钟舜靠在墙上,双手抱胸,眼神扫了一圈屋子,“你们有没有空,接个活?地儿不远,就是南郊那家私营殡仪馆‘安道园’。听说最近那里......闹鬼。”
解昭文抬起头:“鬼?”
“是那个入殓师说的。”钟舜说。
屋子里一下安静下来。
百里玉祁取下嘴里的烟,眯了眯眼,把文件袋抽过来:“所以是魇出没?”
“我不知道。”钟舜耸耸肩,“我只知道我哥回来说了一句:‘地方有点怪,但是不知道哪里怪了。’”
解昭文握着煎饼的手微微一顿。
她听见钟舜又说:“他还说了一句——那地方的‘死人’,可能没真的死。”
......
一周前,安道园。
入殓间的灯总是亮着的。
哪怕没人,哪怕是凌晨三点,走廊尽头那一盏老式日光灯也会一直嗡嗡作响,像是有东西在它里面喘气。
林采禾早就习惯了这声音。
她做这行五年了,入殓化妆、缝合伤口、为死者穿戴寿衣、补好面容,再送进冷藏间,一气呵成。死人比活人好伺候,他们不抱怨,不反抗,也不会质疑。
她今天下了晚班,已经是凌晨一点二十六分。
换完衣服,准备走出大门时,她却听到了身后那阵细微的摩擦声。
像是纸在动。
她回头,走廊两侧的灯一盏一盏亮着。
但她记得很清楚,今天傍晚之前,二号殿刚进了一批纸扎人,放在外厅旁边的小祠堂里。有人订了传统的全套——纸新郎、新娘,童男童女,牛头马面,还有几十个冥侍。
她想了想,转身回去。
门口的感应灯没亮,她走过去,手背一贴,开门,门轴“吱呀”一声。
然后她怔住了。
整间屋子空荡荡的,纸扎人一字排开,面向中堂,静静地站着。他们一动不动,姿势也一模一样,像是她下班前摆好的那样。
但是。
他们的眼睛,是红的。
不是那种节庆用的红点,不是画师在眼角点的朱砂痣,而是——两颗泛着微光、几乎像是用红墨笔狠狠涂抹的血色。
林采禾皱起眉头,靠近一步去看。
纸扎人的眼睛原本是空洞的、黑白分明的毛笔描线,她亲手画的,能分辨笔触。但现在,白眼仁已被染透,甚至有点晕染开来,就像是有人拿指甲抠进去,把那一点点黑漆扩成了整个眼窝。
“……是谁改的?”
她低声嘟哝,但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撞了一下,又撞回来。
没人回答。
她下意识想去摸手机,但口袋是空的。
换工服的时候忘在了更衣柜里。脚下的地板忽然传来一点很轻很轻的“咯吱”声,她猛地抬头。
其中一个纸人,似乎动了。
她不敢确认。
不,是风吧——她勉强说服自己。
屋里很冷。她吸了口气,转身就走。她不想查监控,不想确认自己是不是记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