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余吃了一惊,收起悲伤的情绪,放开雪团,把那张字条叠起来收入袖中。
“为什么让我去,不是有兰贵妃她们同去吗?”
紫苏说:“贤妃要处理后宫杂务,庄妃要照看嘉华公主,端妃向来独善其身,不掺和这些事,只有兰贵妃和几个嫔位的娘娘有空。
太后说人太少了显得皇上后宫妃嫔凋零,因此又挑了两位贵人和两位美人,其中就有小主。”
晚余警惕起来,一瞬间想了很多。
后宫的美人有好几位,太后明知她和沈长安的关系不适合出席,却偏偏挑中了她,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固然很想见到长安,可那种场合变故太多,不定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避而远之才是上策。
只是眼下叶嬷嬷就在外面,她要如何回绝呢?
正想着,叶嬷嬷已经自行走了进来:“小主,时辰不早了,赶紧收拾收拾,随奴婢过去吧,别让太后等急了。”
晚余坐着没动,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嬷嬷见谅,我昨夜没睡好,身上有些不爽利,烦请你禀明太后,换旁人去吧!”
“这样只怕不妥。”叶嬷嬷陪笑说道,“太后旨意下得晚,奴婢又是最后一个来通知的小主,眼瞅着时辰就到了,再换人肯定来不及。
小主身子不适,到了地方只管坐着就好,也不需要您说话。
等太后和几位娘娘验看完之后,皇上给公主定了位分,分了宫殿,咱们就可以回来了。”
“可是……”
晚余还要推辞,叶嬷嬷直接打断了她:“小主快别犹豫了,赶紧换衣裳吧,别耽误了时辰,失了咱们天朝的礼数。”
说罢也不管晚余同不同意,自行打开衣柜,就要帮晚余找衣裳。
她是太后跟前最得用的人,紫苏没资格拦她。
晚余袖子里还藏着那张字条,怕她等下会强行给自己换衣裳,只得妥协道:“不敢劳驾嬷嬷,嬷嬷请到外面稍候。”
叶嬷嬷见好就收,答应一声退了出去。
晚余让紫苏关上门,把字条藏好,更衣梳妆后,交代紫苏看好雪团,便跟着叶嬷嬷往承天殿而去。
到了承天殿,祁让和文武百官已经就位。
大殿的西侧放了十二副轻纱屏风,太后带着诸位妃嫔从后殿进入,在屏风后面落座。
外面的朝臣只能看到隐隐约约的影子,看不清她们的真容。
祁让知道晚余没资格出席,对那些妃嫔也不甚在意,甚至坐在龙椅上打了个哈欠。
然而,下一刻,他就看到晚余跟在一众妃嫔后面走了进来。
祁让愣住,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定睛再看,确认那就是晚余。
他沉下脸,招手叫来孙良言:“去问问,江美人怎么来了?”
孙良言应声去了屏风后面。
徐清盏站在台阶下,看到孙良言往屏风后面去,视线不动声色地追随着他,随即就看到屏风后面一个熟悉的身影。
尽管有轻纱遮挡,他还是能认出来那是晚余。
晚余怎么来了?
徐清盏不觉皱眉,和祁让同样疑惑,心中隐约不安。
不大一会儿,孙良言走回来,对祁让说是太后的意思,太后嫌人手不够,叫她来凑数的。
凑数?
祁让冷笑一声。
后宫那么多妃嫔,怎么就轮到她来凑数了?
如果不是她处心积虑想来看沈长安,就是太后又想耍什么花招。
“让她回去!”祁让小声吩咐,声音里带着些隐忍的怒火。
孙良言为难道:“来都来了,这个时候再叫她回去合适吗?”
“朕说合适就合适。”祁让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容置喙。
“是。”孙良言躬身应是,正要去传话,殿外有高亢嘹亮的声音响起:“平西将军沈长安携瓦剌公主乌兰雅、瓦剌使臣觐见!”
屏风后,晚余瞬间绷紧了身子,连呼吸都几乎要停止。
太后朝她看了一眼,笑容意味深长。
孙良言以眼神询问祁让,祁让只得作罢,抬手说了声:“宣!”
孙良言一甩拂尘,高声道:“宣沈长安和瓦剌公主、瓦剌使臣进殿。”
众人的目光纷纷看向殿门外,就见沈长安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他身形高大矫健,穿着武官的绯色朝服,宽袍广袖,胸前绣着麒麟,行走间姿态昂扬,步履生风,仿佛边关的风沙狼烟就藏在他衣袖之间。
在他身后,跟着身材高挑,衣饰华美,面罩轻纱的乌兰雅公主。
公主身后,是十几名瓦剌使臣。
晚余坐在屏风后面,一只手按压着怦怦乱跳的心脏,借着轻纱遮挡向沈长安看过去。
那日宫门口匆匆一别,已是半年光景,她身陷宫墙,他战场厮杀,中间多少波折,多少危险,能活着再见,实在太不容易。
长安。
她的长安,是世间最好最英勇的儿郎。
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眼泪流出来。
沈长安目不斜视地向着玉阶之上那高高在上的帝王走去,突然感觉到屏风后面似乎有一道目光在紧紧追随着他。
他知道,此刻肯定有很多人在看着他,但那道目光却是不一样的。
心念转动间,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晚余,几乎要忍不住侧首看过去,想看看屏风后面是不是有那么一个他日思夜想的身影。
这时,几声轻咳在寂静的殿中响起。
沈长安寻声看去,就看到徐清盏正掩唇咳喘,消瘦的身子咳得微微弯起。
尽管徐清盏根本没看他,他却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晚余就在那屏风后面,徐清盏在提醒他不要失态。
他定了定神,仍旧目不斜视地向前走去。
屏风后面,晚余拿帕子擦了擦眼角。
只是这么一个微小的动作,隔着屏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却还是被祁让看在了眼里。
祁让坐在龙椅上,面容冷峻,凤眸幽深,周身都散发着令人臣服的天子威严,双臂伸展,双手死死握住龙椅的扶手,手背上青筋隐现。
真是心有灵犀的三个人,一个眼神,一声轻咳,便胜过万语千言。
可见胡尽忠说的全是屁话!
别说五年,纵然五十年,五百年不见,他们之间的情谊也不会改变。
而这般心灵相通的情谊,他却从来不曾拥有。
他凤眸微眯,心底生出丝丝缕缕的酸意。
不能拥有,那就毁灭!
他学不会成全,也永远不会放手。
死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