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沈惜并不确定顾驰渊在没在这里。
顾驰渊曾给过她房卡,但在离开时,她将卡留在餐桌上。
本是没打算回来的。
但今天发生那么大的事,沈惜的内心无论如何都平静不下来。
走出娱乐城时,有服务员说,金丝眼镜男流血不止,被送去医院了。
若他们报警反咬一口,她有什么证据说自己是正当防卫?
汪厚泽现在虽然放了她。
但这人与程华露关系深厚,沈惜回公司,会不会被秋后算账?
这样一想,商贸公司她也回不去了。
新工作也没可能,现在是年底,企业都不会这时候招人。
一切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
学校、饭堂,寝室,三点一线。
还有医院,以及那个养着她,牵着她,又压着她的顾家老宅。
……
华鼎公寓是人脸识别,访客可以给业主打电话进门。
没这两种确认,保安是不放行的。
沈惜坐在小区外的台阶上,拨顾驰渊的电话。
周续接了,“顾总在视频会议上。”
“几点结束?”沈惜问。
周续,“还有十分钟。我们正在机场停车,一小时后飞巴黎。”
沈惜捏着手机不说话。
周续问,“我一会儿告诉顾总,给你回电话?”
沈惜刚想答,有辆进小区的车晃到她的眼。
她挡着光,听见门口的自动欢迎词---欢迎您回家!
挺讽刺的----这里也不是她的家。
“沈小姐……”周续有些担心。
沈惜看着手机屏幕,“算了,没事了。”
深冬的夜晚是很冷的,沈惜搓了搓通红的耳朵,看见了马路对面的一间24小时便利店。
不能进公寓,她也不愿意把自己冻死。
做人太凄凄艾艾的,给谁看?
沈惜在店里点了一杯热咖啡,坐在玻璃窗前的高脚凳上,一口一口喝起来。
这条街位于小区后面,深夜里,只有便利店的白色灯特别明亮显眼。
亮到顾驰渊转过路口,一眼就看见窗户旁捧着纸杯子的沈惜。
粉蓝色外套下,一双漂亮的腿在凳子上轻轻晃了晃。
深灰色打底裤靠膝盖的位置有破洞,破洞边缘的线头支棱着,露出苍白的膝盖。
那倒口子,好像一张嘲笑的嘴,在这样深的夜里,扎入顾驰渊的眼。
沈惜有些不相信顾驰渊会出现在自己眼前。
刚才豪车停在路边,她还心颤了下,想着如果是他就好了。
但怎么可能呢?
他白天在会场的样子,是有些心不在焉。
这一会儿又要飞欧洲,估计现在人已经在航班上了。
直到顾驰渊走下车,推开便利店的门,沈惜都是恍惚的。
她悄悄撇过头,看他过于英俊的侧颜。
顾驰渊没看沈惜,径直走到柜台,拿了一个塑料火机。
店员姑娘有些懵,绿色的一次性打火机,被他手腕上的名表衬得格格不入。
付款时,顾驰渊捏起小货架上的一盒安全套。
“一起结吗?”店员举着扫码枪,目光落在顾驰渊的脸上。
这男人,是太好看了。
顾驰渊迟疑几秒,放下套,“不了。”
见顾驰渊走过来,沈惜跳下高凳,站在过道里,抬头等着他。
沈惜脸上巴掌印有点肿,头发也乱乱地贴在面颊上。
但她的一双眼乌黑明亮,除了浅浅的泪痕,看不出委屈,或者别的情绪。
顾驰渊抬起手,轻轻按了下她肿胀的脸颊。
沈惜疼得吸气,一把握住他的掌。
他反手,拽着她腕子,推开门,将人领出便利店。
顾驰渊拉开车门,把沈惜塞进副驾。
随后磕出一支烟,“等我一下。”
他应该是收到了手机里的信息,直接拨过去,“有事,走不了。”
对方的语气应该不善,顾驰渊凝着眉头,耐着性子听。
白蒙蒙的淡烟掩住他墨色的眼。
可透过薄雾,他眸中的沉暗比夜更深。
沈惜将车窗完全降下,心事重重地看着他。
顾驰渊应该是过安检前,把火机扔了。
折回来的路上,他起了烟瘾,才去买了个新的。
直到第三支烟,通话才告一段落。
顾驰渊弯下腰,将烟拧灭,对那边淡了句,“一时半会儿过不去,怎么处理随你们。”
周礼没在车上,顾驰渊是自己开了六十公里,从机场赶到公寓。
车子在地库停好后,顾驰渊熄了火,扭过头,看沈惜。
“下车。”
他借着地库的灯凝着那掌印,神色里,流出一丝心疼。
沈惜趁着解安全带,低下头,逃避他的目光。
顾驰渊绕过车头,往电梯走。
迈了两步,发现沈惜没有跟上来。
他停下脚步,刚想转身,沈惜便从后面抱住他,脸紧紧贴住男人坚实的背。
顾驰渊眸色一滞,按住女人紧扣的双手。
“先上楼。”顾驰渊松开沈惜的手,攥着她的腕子,走进电梯。
客厅里
坐在沙发上的沈惜,接过顾驰渊递过来的水。
她捧起来,大口喝,好像大量的液体能稀释她心中的绝望。
顾驰渊站在地毯上,垂着眼,看着她,也始终一言不发。
一杯水见底,沈惜抬起头,“我想洗个澡。”
顾驰渊接过杯子放在桌上,转身拉开浴室门,按开灯。
磨砂玻璃上,映着男人的身影。
他俯身拧开水龙头,又从毛巾架子上摘下浴巾放在浴缸旁。
沈惜脚上的女士拖鞋,是进屋时顾驰渊拿给她的。
之前几次,屋子里只有男士拖鞋,她不爱穿,总光着脚。
沈惜从浴室出来时,顾驰渊在阳台抽烟。
或者说,他只是将烟捏在中指和食指间,双手扶着坚硬的台面,俯瞰这座城市的夜。
璀璨夺目的光线掩在他身后,华彩万千的亮度却衬得他越发寂冷。
看见沈惜,他熄灭烟,推开玻璃门,走进来。
热水一冲,沈惜脸上的巴掌印更红了。
顾驰渊揉了下她半干的发,“去主卧,我今晚睡客房。”
话落,他解开衣领上的扣,准备往浴室去。
“啪”,沈惜抓住顾驰渊的手。
她抬起头,漆黑明亮的眼睛里有微微的哀求。
顾驰渊停步,凝眉,等着她说话。
沈惜深深吸了口气,咬着苍白的唇,“上一次,你说,不让我吃药。我想问,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顾驰渊淡淡问。
“女人如果生了世家子弟的孩子,是不是可以安安稳稳被养着?”
顾驰渊喉结滚动,“你在想什么?”
沈惜努力将泪水憋回去,抬起眼,颤巍巍地说,“我怀你的孩子,在别的城市生下来。然后,我也不抢林丽莹的位置,这样能不能换来一生的安稳?”
顾驰渊眉目渐渐变得凛冽,甩开她的手,捏住白润的下巴,“真心话?”
“嗯。”沈惜哽咽着点点头,眼角滚落的泪,烫着他的掌。
她又垂下眼睫,一簇一簇的吸气,想着努力不让眼泪决堤。
细白的手指,附上他坚硬的腕骨,一点点按进皮肉里。
顾驰渊的眸色越发深,他沉默良久,抚她的巴掌印,沉冷到,
“简直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