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荒诞的一幕,非但没让叶修恼怒,反叫他乐出了声:“呵……有意思,那我今日,非要进去不可呢?”
“那就休怪我等得罪了!”
步男脸色骤沉,身后十几名宦官更是一下子散开,摆出一个合击阵势。
他们一个个眼神凶狠,动作干脆利落,绝非寻常杂役!
可叶修是真的有一点儿懵了。
好家伙!
这教坊司不仅敢公然抗旨,竟还敢对朝廷命官动手?!
自己好歹是正五品的锦衣卫千户!
这地方,邪门得离了大谱!
然而,这份无视规则的疯狂,非但没吓退叶修,反而像火星溅入干柴,点燃了他心头一股奇异的兴奋。
这不正像他自己吗?
不服?
那就打到你服!
“行,省事了。”
叶修双手随意一摆,摆出一个叶问起手式,冲步男等人懒洋洋勾了勾手指,“来,别磨蹭,你们……一块儿上吧,我要打十个!”
“???”
步男一众也错愕了。
这新“掌印”竟比他们还横?
但一想到那一位的交代。
下一秒。
“拿下!”
步男厉喝骤起!
十几道深青身影如秃鹫扑食,拳脚裹挟劲风,直取叶修周身要害!
叶修嘴角微扬。
最先袭来的两名宦官,只觉眼前一花,目标身形如鬼魅般晃动。
不见他如何发力,便听“咔嚓”一阵脆响,两人挥出的手臂已呈诡异角度软软垂下,惨嚎着倒飞出去,撞翻后方同伴。
紧接着。
叶修侧身,一记阴毒的撩阴腿擦身而过。
他随之并指点出,精准戳在偷袭者的肋下。
那人瞬间瘫软如泥,抽搐失禁。
“下死手!”
步男眼中戾气暴涨,一记势大力沉的扫堂腿猛攻下盘,企图绊倒叶修下盘!
结果……
叶修脚尖轻点,整个人借力腾空半尺,轻松避过。
未等落地。
他左腿顺势弹出,如同钢鞭,狠狠抽在步男肩颈上!
“呃啊!”
步男顿觉一股巨力传来,导致半边身子麻痹,整个人当场被踢得翻滚出去,重重砸在了大门上!
木屑簌簌,门框嗡鸣!
剩下几人见状,肝胆俱裂,攻势不由得一滞。
但叶修岂会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
说好打十个,至少就得打十个!
他如猛虎入羊群,身影在包围圈中几个鬼魅般的闪烁。
拳!掌!指!肘!
一一化作最简洁高效的武器,每一次接触,必定伴随骨骼错位的闷响或痛苦的闷哼。
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不过呼吸之间。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十几名宦官,已横七竖八躺倒一地,呻吟哀嚎不绝。
有的抱臂扭曲!
有的捂胸蜷缩!
有的瘫软如泥!
竟无一人能再起身!
唯有叶修,气定神闲地踏上台阶,随意掸了掸衣角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
一步步跨过满地哀嚎的身体,走到面如死灰的步男跟前。
步男脸上写满了惊骇欲绝。
一个被罢黜的皇子,居然这么地猛,将他们十几人都给打趴下了???
这……合理吗?!
他绷不住了,声音都因恐惧而颤抖:“你……居然胆敢擅闯教坊司?你……”
“嘘!”
叶修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在唇边,“我不明白,你们哪来的胆子抗旨,但你们越不听话,我就越兴奋。”
全场:“???”
叶修双眼一眯,意味深长地开口:“因为本官,最喜欢用魔法打败魔法了!”
全场:“???”
叶修抬腿,迈入大开的门扉:“来吧,让我看看,是教坊司的花招多……还是我叶修出牌的更狠?”
全场:“???”
不是……
叶修是啥意思?
他……喜欢不听话的手下?!
步男脑中一片混沌。
但眼见叶修身影没入门内,他猛地挣扎嘶吼。
“快!拦住他!集结人手!将他给赶出去!”
“那一位交代了,今日就算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准进!!!”
地上众人闻言,强忍伤痛,踉跄爬起,紧随步男,如同受伤的狼群般,朝着叶修消失的方向疯狂追去……
……
教坊司内院深处。
一处宽敞却透露着清冷气息的厅堂中。
主位之上,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素手拨弦。
古筝清音如冷泉流淌,浸润着空旷寂静。
下方,数十名身着素雅宫装的女子席地而坐。
她们神情各异。
有麻木。
有隐忍。
有眼底深处藏着刻骨的恨意。
她们皆是父兄获罪或战败被俘,身不由己坠入此地的可怜人。
纵然心怀怨怼,但那精妙绝伦的琴音却仿佛有着摄人心魄的力量,让她们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暂时忘却了苦楚。
抚琴者,正是礼部尚书之女——冷眸!
而她。
才是这座教坊司真正的掌控者。
女子不得当官?
重臣之女入此风尘之地,有辱门楣?
对于冷眸而言,都只是尘世间的摆设而已。
因为。
她的乐律天赋旷古烁今,琴祖都曾言,此女天赋若再精进数年,“琴祖”之位……恐将易主!
其琴艺早已超凡,乐声可抚慰人心,亦可慑人心魄!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冷眸抬起清冷的眸,扫过下方,声音如琴弦轻振。
“乐律之道,贵在和谐。”
“宫商角徵羽,各安其位,方能成就天籁。”
“正如这教坊司……”
“放下心中芥蒂,循规蹈矩,方是长久安身立命之道!”
她的话语是乐理,更是冰冷的训诫。
堂下女子们神色复杂,无人敢应,唯有死寂在蔓延。
她们明白。
在这吃人的地方,想活下去,就必须像这琴弦一样,被无形的规则紧紧束缚。
活着,已是最大的奢望。
就在这寂静即将凝固的刹那,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彻天地。
“姑娘此言,差矣。”
“乐律之道,贵在通达,而非拘泥。”
“方才那一曲《破阵引》,第三转调处,商徵之隙未平,强求宫调和谐,反倒失了‘破阵’的孤绝锐气。”
“听着……软了。”
哈?
竟有人敢如此直白地点评冷眸的琴艺?!
要知道。
哪怕是琴祖亲临,怕也不会这般不留情面!
霎那间。
所有目光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望向声音源头……
只见大堂门口,一个少年不知何时已斜倚在门框上。
他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主位上的冷眸。
冷眸抚弦的玉指骤然僵住!
那清冷的眸底,第一次掀起剧烈的波澜,震惊之色难以掩饰。
这少年所指的细微瑕疵,竟与当年琴祖不点破便无人能察觉的隐晦点拨……
不谋而合!
这正是她苦求多年而不得解的症结!
她压下心绪,问道:“你是何人?此地严禁男子擅入,你如何进来的?”
叶修迈开步子,闲庭信步般走入大堂。
“一个闲人罢了,自然是走进来的。”
走进来?
外面那些身手不凡的阉人都是摆设不成?
冷眸心中疑窦丛生。
但比起闯入的迷惑,对方那石破天惊的点评……更让她心神震荡。
她黛眉微蹙,审视着这个不速之客:“你懂乐律?”
“略知一二。”
叶修踱步向前,笑意盈盈,“比如,真正的天籁之音,未必拘泥于宫商角徵羽的框架,更不一定非得借那名琴宝瑟才能奏响。”
“哦?”
冷眸闻言,唇边竟浮起一抹傲然,“阁下高论,倒是新奇……莫非阁下还能以这凡俗浊物,奏出不拘泥于乐律的‘天籁’?”
言语间,是毫不掩饰的质疑。
叶修停下脚步,目光随意在厅堂角落一扫,最终定格在一堆毫不起眼的杂物上——
一排沾着灰尘的粗陶瓦罐。
他抬手指去,语气平静:“没错,比如用那一个。”
全场:“???”
哈?
她们没听错吧?
那个少年居然说用这些腌菜盛水的破瓦罐,能奏出天籁之音?!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然而,不等她们从这荒谬的宣言中回过神。
叶修已径直走向那个阴暗的角落。
然后。
在数十道惊愕的目光注视下俯身,将一个空荡荡的粗陶瓦罐给拎了起来,低语一声:“这个就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