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碗底残留的褐色渣滓在烛光下泛着釉色,白芷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两道青灰的影。
曾国宇的佩刀解下来时没发出半点声响。他单膝跪在榻边,指尖挑开素白中衣的系带,那些淤痕在烛火下呈现出诡丽的色泽——肩头是初春李花的淡紫,腰侧是陈年普洱的褐青,手腕则像被碾碎的蓝莓染了汁。
\"小幺儿...\"他蘸着药膏的指尖在伤痕上游走,低头吻她锁骨上一片深色的青紫。少女的清甜混着药的苦涩,在唇间漫开时,他想起她十岁出疹子,也是这样安安静静躺着,任他拿棉纱蘸了菊花水擦拭。只是那时她还会用烧得滚烫的小手攥他的手指。
他含了口药,哺进她唇缝,手掌贴着她心口感受吞咽的震动。这具身体他太熟悉了,知道肋下三寸有颗朱砂痣,晓得后腰对薄荷膏最敏感,可如今摸到的嶙峋肋骨却陌生得骇人。
\"那年你偷吃冰酪发烧...\"他忽然咬住她耳垂轻笑,犬齿磨着软肉,\"四哥把你裹在狐裘里骑马去找洋大夫,你哭湿我半边军装。\"手指滑到她凹陷的锁骨末端肩膀位置,那里有道月牙疤——她为他挡刺客的子弹留下的。
更漏滴到三更时,他正给她编辫子。细软青丝里混进一根自己的硬发。
烛火将药碗的影子拉得细长,像条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锁链。
曾国宇的拇指蹭过白芷干裂的唇瓣,忽然低笑出声:\"记不记得你六岁偷吃蜜饯?\"他解开军装口袋,掏出一块融化的松子糖,\"那会你牙疼得直哭,四哥抱着你在廊下走了一宿。\"糖块在他掌心软成琥珀色的泪,滴在她锁骨凹陷处。
他俯身舔去那点甜腻。这具曾经会主动攀附他的身体,如今安静得像具瓷偶。
\"去年腊八...\"他忽然拽开床头暗格,几十个彩绘糖罐叮当作响,\"你说要吃玫瑰馅的,我连夜把金陵城翻了个底朝天。\"指尖挑起一绺黏连在她颈间的发丝,\"回来时你倒睡了,糖霜化了我满手。\"
更漏声里,他正用绷带缠她手腕的淤痕。纱布绕到第三圈时,窗外惊起一只夜枭。
\"人人都说我惯坏你了。\"他忽然掐着她下巴迫近,军靴碾碎地上散落的药丸,\"你要星星四哥给你摘,要月亮四哥给你捞...你要…要四哥的命!四哥都能给你!\"声音陡然哽住,\"怎么你几句话就能被别的男人骗走?!\"
月光移过她凹陷的眼窝,他惊觉那里竟有道未干的泪痕。指腹抚上去的刹那,他整个人如遭雷击——
\"小幺儿?\"
在黎明前那令人窒息的寂静中,这声呼唤仿佛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轻得如同羽毛飘落。然而,对于躺在床上的白芷来说,这两个字却如同重锤一般,狠狠地敲在了她的心上。
她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这是一个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但曾国宇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嘴唇正轻轻落在她的眼皮上,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一股咸涩的味道,仿佛是海潮漫过了堤岸,席卷而来。
\"你装睡......\"曾国宇低低地笑着,他的声音在这静谧的时刻显得格外清晰。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被角露出的那一抹银色上。那是一把磨尖了的钢勺,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