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矫你怎么来了!”
京城外驿站,卫序最先跳下马,在京城小心谨慎连门都没出过,此时此刻终于可以打出卫家的旗号耀武扬威,但大摇大摆冲进去,还没张口唤驿丞,就看到卫矫坐在庭院里烤火,驿丞战战兢兢在一旁亲自添柴。
卫七爷随后也进来了,看到卫矫也愣了下。
“三公子。”他有些惊讶,旋即忙上前,“我们昨日去过你府上,门房说你不在,因为急着把皇帝的旨意和赏赐带给大将军,所以我们就没再等。”
说罢关切问。
“公子是有什么话要捎给大将军吗?”
卫矫在火堆上方烘烤着白皙修长的手指:“话就不用捎了,漂亮话说得再多也不够表达我的孝心……”
他抬起头灿烂一笑。
冬日严寒,卫矫的脸更加苍白,但在跳跃的篝火映照下,蒙上一层红光,随着一笑柔媚娇艳。
卫七爷看得怔怔,当初这母子能在赵谈手里活下来一点都不奇怪。
但下一刻又打个寒战。
这小疯子一笑可没什么好事!
耳边听得声音传来。
“所以我决定亲自送你们一路,以表我对父亲的孝心。”
亲自送?跟他们一起走?卫七爷一惊,脱口问:“陛下能同意吗?”
卫矫点点头:“我父亲当年有过借公事职务之便从赵谈手中逃走的先例,子肖父,但如今陛下可不是赵谈那种狗贼,我又没必要逃走,陛下可从不担心这个。”
说罢脸一寒。
“七叔,说话注意点,你这真是大逆不道,抄家灭族之言!”
卫七爷脸色僵硬,什么啊,他说的意思是卫矫是送来京城为质的,陛下能同意让他跟着他们走,万一跑回陇西……
这小子竟然扯到赵谈,成了他骂皇帝是赵谈之流。
这不是故意找麻烦嘛!
罢了,他还是少说点话吧。
“是是,阿矫提醒的对,七叔失言了。”他忙说,“我是怕耽搁你的差事,如今你给陛下当差。”
卫矫脸上重新浮现笑:“不耽搁,我走哪里都能办差。”
……
…….
因为绣衣在,驿站不再招待其他来客,但也正因为卫矫在,卫序也没办法耀武扬威。
一行人安安静静将车马停好,便回在房间歇息。
站在门口的仆从四下看了看,对室内的人们做个手势。
“父亲,他可没那么大的孝心。”卫序急急说。
卫七爷皱眉:“我当然知道他没孝心,但又能如何?我能不让他送?”
卫序忍不住说:“他是不是发现……”
“噤声。”卫七爷对他低声喝斥。
卫序余下的话咽了回去。
卫七爷又瞪了他一眼:“出去。”
卫序反应过来,忙走了出去,站在廊下跟门外的仆从闲聊“……车马都检查一下。”“草料要好的。”
门外变得热闹。
室内卫七爷脸色阴沉。
“真是一群废物,去了那么多人竟然都死了。”
“就算那小皇子身边的确高手环绕,护的很严密,事情不可能一次就办成,也不能办成这样啊。”
“人死了,还闹得满城风雨!”
室内其余两人神情亦是苦闷。
“没想到那条巷子里住着定安公府的小姐。”一人低声说,“小姐们还出来乱走,结果惊动了巡城兵马。”
那前朝小皇子见不得人,遇到袭杀也沉默无声,但定安公府的小姐们可是能喊得惊天动地。
卫七爷在室内踱步眉头紧皱:“怎么这么巧?她们怎么会在那里?真的还是假的?”
一人低声说:“是真的,一个福州的柳书生和她女儿住那里,这柳小姐考上了公主伴读,定安公府的小姐也是公主的伴读,两人算是同窗,所以有来往,那晚恰好来这里,就……”
她们倒霉,他们也倒霉。
另一人低声说:“这个巷子里有三个屋宅,柳小姐一家住一间,一个屠户夫妇住一间,另外还有一间,应该就是那小皇子藏身之所。”
先前的一人接过话:“只是执金吾大概是想推托责任,给那夜的事定性说是孙氏余孽,惊动了皇帝,如今官府严查,官兵守城,各方窥探,我们没能去细查……”
卫七爷没好气说:“还查什么查,再说了,闹这么大,人又不是傻子,还等着我们去查?”
两人低头说声七爷息怒。
一人小声说:“这次的确是我们轻敌了,知道那小皇子身边防护严密,但没想到这么严密,这么多高手,老丁几人都提前撤走了,结果还遇上了伏击,全军覆没。”
另一人又小心翼翼安抚:“七爷,这次虽然失手,但行迹干净,不会被查到,就算三公子当时在场,也不会发现。”
卫七爷冷笑:“他当然发现不了,他又不算是家里人,对咱们也不了解。”说罢吐出一口气,看着两人,“这次是栽了,接下来什么都不要做,让京城的人都撤走,等回去见了大将军之后再说。”
两人低声应是。
门外卫序的声音忽地拔高“卫矫,你拆我们的马车做什么!”
卫七爷与其他两人对视一眼,忙不再说话,忙都走了出去,果然看到卫矫站在院落里,一群绣衣在拆卸卫家的马车……
“你们装的东西太多了。”卫矫懒懒说,“得了陛下的口谕和赏赐,应当轻车简行赶紧回陇西,我父亲在家翘首以盼呢,你们眼里有没有我爹?”
卫序看到自己给爱妾买的一匣子珠宝被翻出来,扔进……一个绣衣怀里,心疼地要冲过去,但被卫七爷按住。
卫七爷深吸一口气:“随他去吧,不要再节外生枝。”
这一次进京事事不顺,忍一忍吧,破财消灾。
就如卫矫说的,赶快回陇西去见大将军,他一刻也不想在外边多留了。
“阿矫说得是。”卫七爷扬声说,看身边的其他人,“你们也都把自己的行李精简,我们快马轻装,早日回陇西。”
轻车简马,那也就意味着一路上可要受苦了,卫序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那盒珠宝揣在一个绣衣怀里,这一趟出门真是一点好处也没捞到。
他红着眼沙哑着嗓子应声是。
……
…….
驿站里日夜繁忙,车马来往不断。
相比于京城附近的驿站,偏远之地的驿站有些简陋。
暮色中,一个驿丞带着驿卒站在门外对着一队官兵簇拥而来的官员恭敬施礼。
“冀巡察,您快请。”
冀郢掀起兜帽下马,看了眼四周。
驿丞忙说:“青山驿寒酸,还望大人海涵。”
“我又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冀郢说,说罢又看了眼天色,见阴云密布,风也寒如刀割,“在大雪来临前能有屋舍落脚已经很好了。”
驿丞笑容满面:“大人快请。”说罢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大人来的也巧,您的家信刚送来,我还想着亲自给您送官衙去。”
冀郢接过,看到信封上的封泥印记,神情微微一凝,下一刻恢复如常,垂目将信放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