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黑得很快。
两声暮鼓夜色就笼罩了京城。
高墙深宅遮住内里的灯火,原本安静的街巷变得更加沉寂。
沉寂中阴影摇晃。
“就是这里吗?”
“有人见过那人赶着马车进了这条巷子。”
“先查一查吗?”
“万一打草惊蛇呢。”
“直接动手。”
“如果没有蛇,就放把火烧了这些草。”
“就算是天子脚下,天干物燥着火也不可避免。”
阴影摇晃着中有人影一步迈出。
手中长长的刀在暗夜里闪耀着寒光。
“我来先打一把草……”
伴着低低的说话声,人向前方的巷子一跃,但尚未攀上墙头,一道暗光从巷子里袭来,伴着一声闷响,刚跃起要去打草的人影分成了两段,脚尚未离地的身子跌落在地上,头颅飞起砸向后方。
一人。
只有一个人从巷子里走出来。
夜色浓浓看不清来人的脸,只能看到瘦削的身形。
这突然的变故让阴影凝固,下一刻阴影撕裂,更多人的人挥动着刀剑扑向来人。
来人瘦削的身影与剑融为一体,荡出一片柔光,宛如撒开的网。
扑出来的人影,有的被裹挟撞在墙上,有的随着裹挟翻动。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如网的剑光所过之处一击致命,死者来不及发出惨叫,暗夜巷子口唯有沉闷的嘈杂。
……
…….
咚。
坐在室内写字的杨落停下笔,她总觉得听到外边有些热闹。
似乎劈柴声,似乎剁肉声。
她耸了耸鼻头还有腥气……
她向窗外看去,夜色笼罩小院,屋子的灯火投在院子里,昏昏又带着暖意,隔壁的院落上方更明亮一些。
那边屠户夫妇两人因为做生意,院子更大,且夜里比白日还忙。
随着念头闪过,更响亮的咚咚咚声也传来。
刀剁着肉,骨头,案板。
夹杂着女子的催促声。
“你们动作快点啊,火不够旺。”
杨落嘴角抿了抿,阿声又被当苦力使唤了,在屠户家不是劈柴就是烧火。
隔壁室内传来柳蝉和师兄的争论,其间夹杂着柳长青的点评讲解,一家人沉浸在经义中不理会夜色里的嘈杂。
杨落喝了口茶水,低下头继续提笔写字。
……
……..
昏暗的巷子里,一个人影从上方跳落,尚未落地一把刀从敞开的门中飞出。
来人身形矫健半空中扭转避开飞刀,但下一刻剧痛从腿上传来,但他的嘶吼声只在喉咙里翻滚,又一把尖刀刺透了咽喉。
桃花手中一条厚布利索地缠绕在来人的脖颈,将涌出的血裹住,同时将已经没有了气息的人拖进了家门。
剁肉声再一次响起。
……
…….
屋顶上有数个人影起落而来,但随着一柄斧头闪过,人影又如枯叶般纷纷跌落。
张盛有脚步紧随其后,高大的身形裹挟着寒光扑下去。
暗夜的屋后响起笃笃笃的闷响。
…….
…….
暮鼓声声悠悠回荡在夜色里。
巷子口涌动的阴影已经被撕裂,七八人躺在地上成为死静的阴影。
而迅疾的剑光还在不断袭来。
剑光映照下,来人身上血迹斑斑,有他人的血也有自己的血。
越过此人,可以看到巷子里的家宅门灯火安宁。
除了他们,其他方向潜行的人也没能靠近那片宅院,很显然里面还有人手。
这里根本没有草,全都是蛇!
“走。”
远处的阴影中有人低喝一声。
伴着呼喝声,余下的阴影飞快地向城中退去。
但身后剑光如影而来,伴着一声闷哼,最后一人被剑穿透心口,旋即剑被拔出来,跌滚的人影被脚一踩彻底趴伏在大街上。
前方人影回头,看着踩着同伴尸首飞掠而来的人影,暗夜也遮不住震惊的神情。
“竟然敢追来?”
…….
…….
长剑落在青石板路,在暗夜里发出一声轻锵。
人影撑着长剑翻滚,避开了一柄长刀,旋即未落地的腿踹飞了长刀,长剑也送入了前方回身迎击的人咽喉。
长刀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人也随之跪下,瞪圆眼趴在地上,血在地上蔓延。
眨眼间,涌动的阴影又被撕下一块。
也不能说是阴影了,前方街角宫灯摇曳,昏黄的光拉长了街上站着五人的身影。
前方四人,身后一人。
“你们为什么要跑呢?你们不是来找我的吗?”
这里不是逼仄的小巷,在街角宫灯的映照下,视线不再模糊。
前方四人脸上裹着黑巾,只能看到一双眼,但握着长剑的瘦削人影,此时抬起头,把面容展露出来。
四人的视线因为这句话下意识看过来,瞬间凝住。
“是你——”
“你就是那个——”
他们失声低呼。
果然,莫筝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手上的血迹染在脸颊。
这些人知道了她妆粉掩饰后的面容。
“没错,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莫筝说,“是谁要你们来杀我?”
四人没有说话,眼神闪烁,原本逃走的身姿也变了。
今晚本来功亏一篑,但现在竟然真把真蛇打出来了,这可是大功。
“跟我们走,你就能见到是谁了。”其中一人说。
莫筝手腕微微转动,没有回答,而是接着问:“蒋望春被害也是你们干的吧?”
那四人似乎笑了。
“是又如何?”一人说。
莫筝说:“是就够了,我不需要跟你们走,我只需要在这里杀了你们——”
说到这里,苍白染着血的脸上浮现笑,手微微一抖,昏暗的街道上,四人只觉的眼一花,见原本的单剑,变成了两把剑。
两把剑,剑刃变得更薄微微颤抖,发出嗡嗡声,下一刻双剑化作流光向四人围来。
“杀了他——”
伴着锵锵的兵器撞击声,大街上火花四溅。
…….
……..
最后一声暮鼓消散在耳边,催马前行的巡城兵卫首领忽地皱眉。
“什么声音?”
随着他的话,身后的兵卫们纷纷看向一个方向。
那边的长街街头的宫灯摇晃跳跃。
…….
…….
狂奔的脚步在大街上回荡。
男人脸上的黑巾已经掉了,半张脸被剑刃撕开一道口子,狰狞恐怖。
但他还没死。
他也不想死。
耳边传来踏踏的脚步声,视线里出现更明亮的火光,那是火把。
是巡城兵卫来了!
与此同时身后寒气袭近,男人本能地向前一扑,躲开了致命一击,但长剑一个旋转刺穿了他的胳膊。
男人倒在地上发出一声痛呼,仰面看着如鹰隼般俯身的少年。
“你要我死,你也休想活。”男人发出一声嘶吼,剩下的力气不再对抗这少年要刺入咽喉的剑,而是仰头高喊,“来人啊莫——”
但他的声音刚发出,上方的鹰隼也发出一声尖鸣。
“救命啊——”
男人的眼再次瞪圆。
竟然主动引来官兵?这前朝皇子是疯了吧。
先前在巷子里厮杀都是直奔着心口咽喉,一击致命,力保不发出任何声音,怕的就是惊动官兵。
他们要掩藏身份,这前朝余孽更见不得人。
还有,不对,这叫声…….
是女声!
男人看着上方的鹰隼,鹰隼带着血的脸上浮现一丝笑,然后长发散落。
“我不仅敢引来官兵。”女声轻柔,“我还敢当着官兵的面,杀人。”
噗一声,与长发一起跌落的还有一柄长剑。
长剑穿透了男人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