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僵硬的红薯在嘴里如同嚼蜡,甜味被唾沫和寒气冲刷得所剩无几。林闲机械地咀嚼着,牙关每一次开合都牵扯着太阳穴突突直跳的抽痛。
“民心?十日?抹杀?”
这几个冰冷的词像带刺的冰渣,反复碾过他的神经。系统那断断续续、如同强弩之末的指令带来的冲击,远比他刚才发泄般的“鬼画符”更深入骨髓。那玩意儿虽然破败不堪,但残留的执行逻辑里,“抹杀”这个词绝不是玩笑。
寒意,比河滩的风更刺骨,顺着脊椎爬满全身。
他猛地抬起头,泛着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刚才他疯狂涂抹的土墙。
昏黄的光线下,那面黄褐色的土墙粗糙依旧。他用尽力气划拉出来的“杰作”,不过是在墙灰表面留下了几道极其浅淡、歪歪扭扭、几乎难以辨认的白色划痕。那些发泄般写下的“万民归心”、“千秋万代”早已模糊成一团杂乱的线条,像小孩子不懂事的涂鸦,更像个巨大的讽刺符号。
民心?
聚拢?
凭这?
林闲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弧度,混合着苦涩、荒谬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冰冷。系统的指令是模糊的,但它要求的结果是清晰的——聚拢!数量?对象?方式?统统是谜!而这“十日”倒计时,无声却沉重,像悬在头顶的冰冷铡刀。
不能坐以待毙!
哪怕是为了……不被抹杀?
“二愣哥!”林闲猛地放下手里的冷红薯,声音因为急促而显得有些尖利。
王二愣正捧着第二个烤红薯啃得忘乎所以,被他突然一嗓子吼得浑身一抖,差点把红薯塞进鼻孔里。他茫然地抬头,沾满薯泥的面具裂缝里露出一双迷惑的眼睛:“林……林哥?”
“别吃了!”林闲几步冲到他面前,指着自己刚刚鬼画符的那面土墙,“你!过来!看这墙!”
王二愣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挪动着庞大的身躯,走到土墙前,一双牛眼瞪得溜圆,努力聚焦在那几道若有若无的划痕上。
“看见没?这!是我的领地!”林闲用力拍打着墙面,拍起一小片尘灰,“这!是我的命令!”他又指着那团乱麻般的划痕,“你!王二愣!第一个臣民!懂不懂?!”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蛮横,试图把这傻狍子忽悠进他的“王国体系”。
王二愣歪着脑袋,看看墙,又看看林闲,再看看自己手里还冒着热气的红薯,大脑明显过载。臣民?领地?命令?这些词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浓雾。但“红薯供应者”的权威是深入骨髓的!他直觉林哥现在需要他做点什么。
“懂……懂啥?”他憨憨地问,声音瓮瓮的。
“懂我!信我!跟着我!”林闲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都飞溅到王二愣的面具上,“就像你现在相信我管你饱一样!以后也要信我!这就叫民心!”他把“民心”这个概念,简单粗暴地捆绑在了最核心的“管饱”需求上。
王二愣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林闲脸上(主要是下巴位置),他用力咀嚼着嘴里的红薯瓤,似乎在努力消化这个信息:“林哥……管饱……二愣……信!跟着!”
成了?林闲心头微微一喜!这傻狍子虽然不懂什么叫“民心归附”,但把“信任林哥=相信有饭吃”的等式烙印进本能也算及格?
【……滋……】
意识深处,那股阴冷的监视感极其微弱地、似乎带着一丝困惑地……波动了一下?
仿佛在分析“食物胁迫”算不算有效“民心”。
但下一秒,那股波动又沉寂下去,没有任何判定信息反馈。
林闲不管它,他立刻转头看向角落里缩成一团打盹的赵大爷。
目标二:资深“臣民”!
他走到赵大爷身边,蹲下身,凑近老人耳朵,用尽力气大喊(必须让耳背能听到):“大爷!赵大爷!”
老头被震得一哆嗦,迷迷糊糊地睁开浑浊的眼睛。
“您!”林闲指着赵大爷怀里啃了一半的、烤得焦黑的杂粮饼(赵大爷省下来的),又指指自己,“我!给您的!饼!好吃!以后我还给您吃好的!喝热乎的!您信我!跟着我!就是您最大福气!” 主打一个诱之以利,画一张不存在的、但老人最渴望的热乎大饼!
赵大爷浑浊的眼珠缓慢转动,从怀里的杂粮饼,挪到林闲焦急的脸上。他似乎捕捉到了“吃好的”、“热乎的”这几个最朴素也最根本的词汇。他费力地点了点头,含混不清地吐出几个字:“信……娃子……有吃的……”
搞定!林闲长舒一口气!虽然效果存疑,但口头上至少忽悠到了第二个“臣民”!
现在就他和王二愣加赵大爷三个人(一个傻一个老一个穷鬼),“民心聚拢”……理论上完成三分之一?
他紧张地内视。
死寂。
系统的监视感没有任何变化,那“十日倒计时”的压迫感依旧存在。
不行!基数太小!覆盖范围太窄!需要扩大“国民”基础!
林闲的眼神在破棚里疯狂扫视!还有谁?!
他看到了那口歪倒的、黑乎乎的小黑陶罐(炼丹糊糊专用)。
看到了几捆靠墙堆放的柴禾。
看到了角落里一块布满污渍的破抹布……
目光最终死死锁定了——他自己腰带上插着的那支沾满泥灰的秃毛笔!
目标三:御笔!
虽然是死物,但……系统不是要“聚拢”吗?没规定必须是人吧?!
林闲一把抽出秃毛笔!他几步冲到那面被他画满鬼画符的土墙前!
这一次,不再是发泄!而是郑重其事!他握着笔,用一种近乎朝圣的、实则极其荒诞的态度,笔尖对准墙根一个空位(刚才没画满的区域)——
深深地、用力地戳了下去!如同举行登基仪式后的玉玺加盖!
秃毛破笔划过墙面,留下更深的几道白痕。几根本就稀疏的毛毫经此一戳,噗噗掉下两根。
【封】
他用尽全力,歪歪扭扭写下一个极其难看、但勉强能辨认的字。
然后,如同完成加冕般,他后退一步,对着那面墙(主要是那个孤零零的“封”字),指着插回腰带的秃毛笔(现在毛更秃了),极其庄严地宣布(主要是说给可能还在监听的系统听):
“咸鱼坑王!御笔亲封!此笔!乃我王国第一重器!位列三公!与国同休!”
棚子里死寂。
只有王二愣啃红薯的吧唧声和赵大爷再次响起的均匀呼噜。
墙上那个歪扭的“封”字像个丑陋的伤疤。
【……滋……】
意识深处。
那股阴冷的监视感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了?!
一阵极其剧烈但极其短暂的混乱波动猛地冲击开来!像是一台老旧的电脑风扇因为处理过于抽象的垃圾信息而疯狂超频发出嘎嘎异响!
那波动之猛,几乎让林闲的脑壳都产生了细微的幻痛感!
紧接着!
嗡!!
【系……统……解……析……模……块……过……载……!】
【概……念……混……淆……!】
【逻……辑……链…………超……限……运……算……崩……溃……!】
【……强行……终……止……!】
【‘民心采集’……子……程……序……冻……结……!】
【监……视……模……块……降……频……!】
【倒……计……时……模……块……暂……时……停……滞……(归……零……?)……】
【……进……入……深度……稳……定……性……沉……寂……模……态……!】
一连串混乱不堪、语无伦次、夹杂着无数乱码碎片的冰冷信息流,如同失控的喷泉,在他意识里猛地炸开又瞬间湮灭!最后只留下一个核心指令:死机保命!别算了!再算cpU要烧了!
那如同毒蛇般冰冷锁定、时刻传递着“十日抹杀”压迫的监视感,在经历了这波剧烈的抽搐后,以一种比之前萎靡十倍的速度……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沉寂了下去。像是一台被强行拔掉电源的服务器,指示灯还亮着,但运算能力已经清零。
棚子里。
林闲浑身僵硬地站着,手里还捏着那个没啃完的冰红薯。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后背不知何时已经被冷汗浸湿。
刚才系统那一阵“抽搐式死机”……太吓人了!像脑子被人塞进搅拌机疯狂搅了十秒钟!
但同时……那股窒息般的压迫感,好像……真的减轻了?
那催命的倒计时……似乎……停滞了?
虽然那股阴冷的监视还在,但好像……变成植物人状态了?
【……滴……咸鱼翻身未遂版……深度稳定性沉寂模式启动……】
【检测到宿主精神扰动等级:史前级(不可预测)……】
【核心逻辑建议:保持低能量运转……勿扰……勿扰……】
【zzzzzzz……】
一行淡得几乎透明的灰暗字符在意识边缘一闪而逝,随即彻底融入黑暗死寂。
林闲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舒了一口气,那口气像是憋了一个世纪。
他低头,看着墙上那个丑陋的“封”字,再看看腰带上那支毛更秃了、灰头土脸的“御笔”。
他默默抬起手里冰凉的烤红薯,狠狠咬了一大口。
味道?还是冷的。
但心里那块堵得慌的巨石,好像……被自己用一支秃笔在土墙上画字的方式……撬动了一点点?
不管系统算不算。
他林闲觉得,咸鱼坑王国的“民心”工程——
(指着土墙鬼画符)
(指着啃红薯的王二愣)
(指着打呼噜的赵大爷)
(指着腰间的秃毛笔)
民心值+0.001%!
超额!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