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一般的寂静。
偌大的临时学堂里,落针可闻。
陈默面如死灰,冷汗涔涔,只觉得膝盖发软,三魂七魄都吓飞了一半。
将军的女人……自己刚才……竟然对着将军的女人……流哈喇子
完了!
吾命休矣!
王大力看热闹不嫌事大,咧着大嘴,觉得自家妹子逗弄这酸秀才的场面,比看猴戏还有趣。
陈国柱则是一脸担忧,手足无措,想替陈默说两句好话,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而始作俑者王翠娥,此刻却双手抱胸,下巴微扬,嘴角噙着三分戏谑,三分不满,还有四分“看你怎么收场”的挑衅。
切,真没劲,这就吓破胆了?老娘还没怎么着呢。
不过,她那双勾人的杏核眼,却悄悄往门口瞟了瞟,心里门清:得了,看戏的该上场了。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下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口上,带着一股明显的不悦。
“砰!”
教室门被猛地推开,朱启明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光,看不清表情,但那股子山雨欲来的气压,瞬间让整个屋子的温度都降了下来。
他的眼神跟刀子似的,在屋里扫了一圈,最后“嗖”地一下,死死钉在了王翠娥的脸上
“王翠娥!”
朱启明的声音冷硬如铁,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
这一声点名,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一哆嗦。
“这里是军营学堂!不是让你耍威风、戏弄先生的地方!军规都忘了?!”
王翠娥撇了撇嘴,动作却夸张地站得笔直,还故意拖长了调子,用一种娇媚又欠揍的语气应道:
“是~~将军!属下知错~~啦”
她那双明亮的杏核眼,却毫不畏惧地迎上朱启明的目光,甚至还飞快地、极隐蔽地眨了一下,带着一丝“你能拿我怎样”的狡黠。
朱启明的眉头皱得更紧,似乎对她的态度极为不满,厉声道:
“知错?我看你是屡教不改!再有下次,定罚不饶!”
旁人只觉得将军已是怒极,唯有王翠娥,在那看似严厉的“怒视”中,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无奈和一丝几乎不可察觉的纵容笑意。
她读懂了那眼神里的潜台词:“小祖宗,给我点面子,晚上再说。”
朱启明不再看她,目光猛地转向刚才哄笑最起劲的几个兵痞。
“笑?!”
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冬腊月的冰碴子。
“觉得很开心?陈先生教你们识字明理,是给你们取乐的?再有喧哗扰乱课堂者,二十军棍!”
众人噤若寒蝉,一个个把脑袋埋得比鹌鹑还低。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王大力身上。
“王大力!管好你手下!再出岔子,连你一起罚!”
王大力赶紧挺胸,大声应道:“是!将军!”
发作完毕,朱启明大步流星地走到讲台前。
面对已经吓傻了的陈默时,他脸上的“暴怒”瞬间消散,语气和眼神都转为沉稳温和,与刚才判若两人。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陈默僵硬的肩膀,那力道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陈先生,受惊了。些许插曲,不必挂怀。”
这句真诚的关切,像一股暖流,瞬间涌入陈默冰凉的心底,让他从极致的恐惧中稍稍回过神来。
朱启明转过身,面对台下所有学员,声音再次恢复了斩钉截铁的威严。
“都给我听好了!”
“陈先生,是我朱启明请来的老师!是教你们这群睁眼瞎认字明理的先生!尊师重道,是第一条规矩!在课堂上,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从今往后,课堂之上:一、不准喧哗起哄!二、不准对先生无礼!三、用心学,用心记!”
“违者,军法从事!听清楚没有?!”
台下,包括王大力在内,所有人都猛地挺直了腰杆,带着一股发自内心的敬畏,齐声怒吼:
“听清楚了!将军!”
声浪震得屋顶的灰尘簌簌直掉。
朱启明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看向陈默,语气坚定。
“陈先生,继续上课。专心教便是,我看谁还敢造次!”
那眼神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支持和信任。
陈默只觉眼眶一热,感激涕零,他朝着朱启明深深一揖。
“谢将军主持公道!学生……学生定当竭尽全力!”
说罢,他转身面向黑板,努力平复着剧烈的心跳,开始教学。
朱启明微微颔首,目光最后扫过全场,在王翠娥身上稍作停留。
这一次,王翠娥没有再挑衅,而是看似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但在坐下时,她却极其隐蔽地、用只有朱启明能看到的角度,朝他飞快地做了个小小的鬼脸。
朱启明嘴角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强行忍住笑意,转身大步离开了教室。
随着他的离开,学堂里的气氛变得前所未有的肃然,教学终于步入了正轨。
回去的路上,朱启明陷入沉思。
陈默还是太嫩,加上又没显赫的功名,镇不住场子啊!
看来收集名人这个事,得提上日程了!
岭南三忠?
东莞陈子壮!天启探花!
如今应在丁忧守制。
此人学识渊博,刚正不阿,名望极高!若能得他相助,不仅得一智囊,更能凝聚岭南士林人心!
顺德陈邦彦!虽未中举,但精通经史,尤擅《周易》,有经世之才,深通谋略!此乃帅才之资!
东莞张家玉!年仅十四,却有‘神童’之誉!此子天资聪颖,忠烈无双,若能悉心培养,前途不可限量!是未来的柱石!
此三人,乃未来名留青史的"岭南三忠"!
绝不能让他们埋没,更不能让他们为腐朽朝廷所用,或将来白白牺牲在乱世之中!他们,必须是我朱启明的人!
"李若链!"
朱启明刚步入的专属办公室,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大人,有何吩咐?"
朱启明回到桌案后,脸上的轻松荡然无存,再度沉凝下来。
李若链默不作声地跟了进来,随手关上了房门。
“若链,”朱启明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着,“今日之事,并非只是翠娥任性,也非独陈默胆小。”
李若链躬身道:“将军明鉴,属下愚钝,不知根源在何处?”
朱启明转过身,目光锐利如刀:“根子在文武失衡!我们这支队伍,猛将悍卒不少,王大力、陈国柱之流,皆悍不畏死,可为冲锋陷阵之用。但是,治理地方、运筹钱粮、厘清法度、教化民众,乃至日后与官府、士绅打交道,岂能只靠刀子和拳头?”
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失望。
“陈默?一介书生,教习识字尚可。但他的格局胆识,终究有限!遇今日这般小场面便手足无措,如何指望他日后独当一面,去处理那些盘根错节的复杂政务?”
“我们缺的,是真正的经世之才!缺的是能统筹全局、制定方略、治理地方、沟通上下的栋梁!”
“欲成大事,非仅凭军力。需有文脉支撑,需有智谋之士运筹帷幄,需有能吏治理后方!否则,纵有强军,亦是无根之木,难以为继,更遑论实现我心中抱负!”
朱启明的手指,重重地落在了地图上的一个点上——东莞。
“不能再等了!必须立刻去网罗大才!广东文风鼎盛,东莞、顺德等地,更是人才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