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紫禁城内万籁俱寂,唯有巡逻禁卫的甲叶摩擦声,偶尔划破沉凝的空气。
大太监曹化淳此刻的心情,便如这夜色一般,深沉而复杂。
他年四十二岁,面皮白净,保养得宜,一双眼睛却总是微微眯着,仿佛藏着无数看不透的心事。
此刻他刚从文华殿出来,身后跟着几个提着羊角宫灯的心腹小太监。
圣上今日心情不佳,又因灾异之事训斥了内阁几句,连带着他们这些近侍也如履薄冰。
“唉……”
曹化淳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只盼着早些回到御马监的值房,能得片刻清净。
这条路他走了千百遍,闭着眼睛也错不了。
突然,他脚步一顿。
前方不远处的宫墙拐角阴影里,似乎立着一个人影。
“什么人!”
曹化淳身边的管事小太监王德福,立刻尖着嗓子喝问,几个小太监也紧张地将宫灯往前探了探。
朱启明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是尖锐的呼喝,眼前是摇曳的昏黄灯光。
他还没从空间传送的剧烈不适和眼前环境的骤变中回过神来。
这是哪里?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掏出了那个在现代社会足以让歹徒瞬间失去抵抗力的电击枪。
“滋滋……”
轻微的电流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大胆!”
王德福见那人影不仅不回话,还亮出了个闪着幽光的“古怪法器”,吓得往后一缩,却仍硬着头皮挡在曹化淳身前。
“举高灯笼!”
曹化淳的声音带着一丝沉稳,却也透着警惕。
两盏宫灯被高高举起,昏黄的光芒瞬间照亮了那阴影中的人。
朱启明也在这时勉强睁大了眼睛,看向声音的来源。
当灯光完完整整地映出朱启明那张带着几分现代人特有气质,却又与深宫中某个已逝之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时——
曹化淳浑身猛地一颤!
他瞳孔急剧收缩,仿佛看到了什么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景象!
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像是要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不……不可能……”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梦呓般的低语。
“这……这绝不可能!”
下一刻,这位在宫中权势熏天,连外朝阁老都要礼敬三分的御马监掌印太监,竟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他身后的王德福和另外几个小太监,何曾见过自家老祖宗这般失态?
一个个都吓傻了,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砰!砰!砰!”
曹化淳额头触地的声音,在死寂的宫道上清晰可闻,竟是磕起了响头!
“太祖高皇帝在上……”
"奴婢这是见了真武显圣啊!"
他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哭腔和无法言喻的恐惧与震惊。
“真的是您……真的是您回来了吗……”
朱启明彻底懵了。
这什么情况?
他看看自己手里的电击枪,又看看地上磕头如捣蒜,口中胡言乱语的大太监,再看看旁边那几个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出的小太监。
难道……难道我这身打扮,像他们哪个仇家?
还是说,这电击枪的造型,在这个时代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这位……公公?”
朱启明试探性地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一些。
“您这是……何意啊?”
曹化淳听到这声音,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朱启明。
灯光下,那张脸,那种神态,那种带着一丝茫然和疏离的眼神……
太像了!
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若非要说区别,眼前这人,似乎比记忆中的那位,更多了几分……英气?少了几分病容?
“您……您不认得奴婢了?”
曹化淳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带着一丝绝望的期盼。
“奴婢……奴婢是曹化淳啊!”
朱启明瞳孔骤然收缩。
曹化淳!那个明史记载里毁誉参半的司礼监大珰!
天启潜邸旧人,崇祯年间先遭贬斥又复起的政治动物!
电光火石间,《明季北略》的记载在脑中炸响:此人在己巳之变时总理京城防务,后来却背上\"开城纵贼\"的千古骂名...
他强压下心中惊涛,指节在袖中捏得发白。眼前这个未来会被文人唾骂的太监,此刻竟成了救命稻草。
\"我们......以前认识?\"
朱启明用恰到好处的迷茫语气问道,同时仔细观察曹化淳微表情。
根据史料记载,天启六年王恭厂大爆炸后,正是曹化淳奉命在废墟中搜寻\"妖物\"。
“皇……皇爷……”
曹化淳几乎是泣不成声。
“您……您忘了?奴婢是您的家奴啊!”
皇爷?!
朱启明如遭雷击,脑子里“嗡”的一声!
他陡然想起自己穿越前,脑海中那些纷乱的木匠记忆,和那声无意识的“天启”低语!
难道……
一个荒诞到极点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你是说……天启皇帝?”
朱启明的声音干涩无比。
“皇爷!”
曹化淳听到这个称呼,更是悲喜交加,重重一个头磕了下去。
“真的是您!您真的回来了!”
天啊!
朱启明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比刚才传送过来时还要晕眩!
他竟然……他竟然和那个只活了二十几岁,以木匠活闻名后世的短命皇帝朱由校,长得一模一样?!
这他妈的比中彩票还离谱!
难怪!
难怪他会出现在这皇宫里!
虫洞的最后一次传送,因为能量耗尽,发生了定位偏差,又因为他这张脸,阴差阳错地把他送到了一个与“天启”有着莫大关联的地方!
震惊过后,朱启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了一眼地上哭得稀里哗啦的曹化淳,又看了一眼旁边那几个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年轻太监。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威严而又带着一丝飘渺。
“尔等……不必惊慌。”
他的目光扫过那几个小太监。
“朕……只是神魂归来,巡视故地。”
“神魂归来……”曹化淳喃喃重复,这四个字像冰锥刺入后心,又像热油浇在天灵盖。
他忽然想起天启七年那个暴雨夜,先帝在乾清宫咳血时,指尖也是这样透着青白——此刻眼前人面色红润,却比记忆中那位更像“真龙”。
“曹伴伴?”朱启明的声音混着夜露的冷意,惊得他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