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物疑云
废弃的排水道角落,沈青竹的火折子在青石板上敲出火星,昏黄光晕里,众人围坐在潮湿的墙根。
陆九溟将最后一块青铜令牌放在膝头,表面的\"阴行圣物\"四字被血污浸得发暗,却仍有若有若无的阴气顺着指缝往他骨缝里钻。
\"小芩,你试试。\"他抬头看向白小芩。
少女的傩面具半覆在脸上,朱砂勾勒的鬼面与她苍白的脸重叠,听见这话,她跪坐向前,指尖刚触到令牌边缘便猛地缩回——像是被烫了。
\"有东西在啃我指甲。\"她皱眉,又试探着将整只手掌覆上去。
这次没再缩手,反而将脸上的傩面具摘下来,轻轻贴在令牌上。
陆九溟看见她睫毛剧烈颤动,原本清亮的眼瞳慢慢蒙上一层雾,像是被什么抽走了焦距。
\"小芩?\"沈青竹最先察觉不对,伸手要扶她,却见白小芩突然捂住太阳穴,额角青筋暴起:\"血...好多血...\"她的声音发颤,\"雾里有座桥,桥底下全是手,在抓我的脚腕......\"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向后栽去。
陆九溟眼疾手快捞住她,触到她后颈时吓了一跳——那皮肤凉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沈青竹已经摸出随身携带的檀木药盒,取出一枚裹着金箔的安神香丸,凑到白小芩鼻下轻轻碾碎。
\"吸进去。\"她低声说,另一只手按住白小芩的人中。
少女的睫毛抖了抖,终于缓缓睁眼,眼神却仍有些涣散:\"我好像...掉进了一本书里?
全是血写的字,说圣物不是器物......\"
\"先看令牌。\"铁面匠的机械臂\"咔嗒\"一声弹出一根细铁棍,戳了戳地上的青铜牌。
沈青竹顺着他的动作翻过令牌,火折子凑近时,众人倒抽一口冷气——背面密密麻麻刻着极小的纹路,像是某种锁芯的齿痕,又像活着的血管,在火光下泛着幽蓝。
\"机关印记。\"沈青竹用银针轻轻挑了挑其中一道纹路,\"我在太医院见过类似的,是用来封镇邪物的。\"她抬头时,目光扫过陆九溟怀里鼓囊囊的阴籍残卷,\"但这东西能让小芩产生幻觉...怕不是普通的封镇。\"
\"镇魂锁。\"
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
众人转头,见墨十三不知何时翻开了怀里的破布包,露出半卷边角焦黑的《扎彩匠手札》。
他枯瘦的指节叩了叩泛黄纸页,上面用朱砂画着十二枚形状各异的令牌:\"我师父说过,前朝阴行大祭酒用十二圣物铸了'镇魂锁',锁的是...幽冥之门。\"
陆九溟心口一紧。
他想起季寒山曾说过\"镇龙台\",可\"幽冥之门\"这四个字,连阴籍残卷里都只提过只言片语。
白小芩已经坐直身子,手指攥住他的衣袖:\"九溟,我刚才听见有人说'圣物非器,乃魂'......\"
\"所以集齐十二块,不是开镇龙台,是开幽冥门?\"柳如烟突然插话。
她不知何时卸了易容,原本艳丽的脸此刻绷得像块冷玉,\"那国师府找了十年的东西,原来要干这个?\"
铁面匠的机械臂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要查清楚,得去阴行暗市。\"他看向赵老鬼——不知何时,那个灰布道袍的老道已经蹲在排水道口,正用草棍拨弄脚边的老鼠,\"老鬼,这月十五的暗市,还开吗?\"
赵老鬼的鼠须抖了抖,抬头时眼角堆起笑纹:\"开的开的,铁爷要去?
我给您带路啊。\"可他的眼神扫过令牌时,陆九溟分明看见那抹浑浊的眼底闪过一道光,像饿狼见了肉。
柳如烟的手指悄悄摸向腰间的短刀。
等赵老鬼晃着道袍走远,她凑到陆九溟耳边:\"他刚才摸了三次左袖。\"声音轻得像风,\"我师父说过,卖符的要是摸左袖,准是藏着传讯鸽。\"
夜色渐深时,众人借宿在城郊废弃的驿站。
破门被铁面匠用机关锁扣上,沈青竹在灶膛里点了堆火,火星噼啪溅在积灰的房梁上。
白小芩靠在陆九溟肩头打盹,忽然猛地一颤,指甲掐进他手背:\"九溟!
那个声音又出现了!\"
\"什么声音?\"他低头,看见少女额角全是冷汗,瞳孔里还映着未散的血色。
\"圣物是魂...是阴行七十二门的血魂。\"她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梦见十二块令牌在滴血,每一滴都变成穿阴行服的人,被推进血雾里......\"
陆九溟的阴籍残卷突然发烫。
他摸出残卷翻开,泛黄纸页上原本模糊的字迹竟清晰起来:\"十二圣物,阴行之魂,封诡门需以魂祭魂......\"他猛地抬头,正撞进白小芩带着惊恐的眼睛,\"小芩,季寒山说镇龙台能封诡门,可残卷里说,得用十二圣物当祭品......\"
\"那要是被袁天罡先拿到......\"沈青竹的声音突然顿住。
窗外传来一声脆响。
是房檐下的铜铃。
可这驿站早没了住户,铜铃该是锈死的。
陆九溟按住腰间从怪物身上拔下的短刀,示意众人噤声。
火光在他眼底跳动,照见柳如烟已经贴到门边,墨十三的纸人化作黑影从窗缝钻了出去。
\"有三个人。\"墨十三的声音从屋顶传来,\"穿黑靴,带铁哨——是国师府的暗卫。\"
白小芩的傩面具突然泛起微光,她指向西边:\"他们往暗市方向去了。\"
陆九溟摸了摸怀里的令牌,能感觉到它隔着布料在发烫,像在催促什么。
赵老鬼说明早带他们去暗市,可此刻他忽然想起柳如烟说的传讯鸽——或许从一开始,他们的行踪就没瞒过袁天罡。
\"睡吧。\"他轻声对众人说,手却始终没离开短刀。
火光映着白小芩担忧的脸,映着沈青竹紧攥的药盒,映着铁面匠机械臂上未干的血渍。
窗外的铜铃又响了一声,这次更清晰,像是在数着时辰。
明天,该去暗市了。
可陆九溟总觉得,这次的暗市,和以往每月十五的热闹不同。
那里的鬼市灯,或许会比任何时候都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