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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鬼……” 陈默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每一个音节都裹着刻骨的恨意。
那个被叫做“老鬼”的壮汉,咧开的嘴角扯出一个更加狰狞的弧度,手中粗大的钢管重重地敲在驾驶座的车窗上!
“砰!哐啷!”
巨大的撞击声在封闭的地下停车场里炸开,如同惊雷!车窗玻璃应声出现一片蛛网般的裂纹,却没有立刻碎裂!细密的玻璃渣子如同冰晶般迸溅开来!
“滚出来!姓陈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他娘的躲了多久了?!” 老鬼的声音粗嘎如砂纸摩擦,带着毫不掩饰的暴戾,“今天连本带利,该清算了!还有这小娘们……” 他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珠贪婪地扫过我惨白的脸,“嘿嘿,一起算利息!”
“啊!” 我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心脏像是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四肢百骸,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死死地抱住怀里那个装着“罪行”的纸箱,仿佛它是唯一的盾牌!
“低头!” 陈默的厉喝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整个人如同蓄满力量的猎豹,猛地推开车门!
“砰!” 沉重的车门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狠狠撞在离车门最近的一个打手身上!那打手猝不及防,被撞得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
与此同时,陈默的身影已经如一道灰色的闪电,从驾驶座窜了出去!他的目标极其明确——那个狞笑着、正准备再次挥下钢管的“老鬼”!
动作快得超出了我的认知!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狠厉的搏杀本能!他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钩,精准地扣住了老鬼握着钢管的手腕!那动作带着一种千锤百炼的狠辣,指关节瞬间发力!
“呃啊——!” 老鬼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手腕被捏得仿佛要碎裂!钢管脱手,“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但这仅仅是开始!
陈默的右拳,带着全身的力量和那股压抑到极致的、仿佛来自地狱的怒火,如同重锤,狠狠地、毫无保留地砸在老鬼那张狞笑的脸上!
“嘭!”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老鬼壮硕的身体被打得向后猛地一仰!鼻梁骨塌陷的声音清晰可闻!鲜血瞬间从他口鼻中狂喷而出!他踉跄着,捂着脸,发出野兽般的痛嚎!
这血腥的一幕如同按下了暂停键,让周围那几个挥舞着棍棒的打手都惊愕地顿了一瞬!
“弄死他!!” 老鬼捂着喷血的脸,含糊不清地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那几个打手如梦初醒,眼中的凶光更盛,挥舞着钢管和棒球棍,如同嗜血的鬣狗,咆哮着再次扑了上来!棍棒撕裂空气,带着死亡的呼啸!
陈默猛地将我这边副驾驶的车门拉开一条缝,声音嘶哑而急促:“躲好!别出来!” 话音未落,他已经猛地转身,迎向那片汹涌而来的棍影!
接下来的场面,混乱、血腥、暴烈得如同地狱的画卷。
陈默的身影在几个彪形大汉的围攻中穿梭,快得几乎留下残影。他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被彻底激怒、释放出所有凶性的困兽!每一次格挡都发出沉重的闷响,每一次反击都带着骨头碎裂的可怕声音!他用肩膀硬扛砸下的棒球棍,同时一个凶狠的肘击捣在对手的肋骨上!他抓住挥来的钢管,借力狠狠一拽,同时膝盖如同攻城锤般顶在对方的腹部!
地下停车场惨白的灯光下,人影交错,拳拳到肉,骨裂声、闷哼声、痛苦的惨叫声、棍棒撞击车身的哐当声……交织成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死亡交响曲!
鲜血飞溅。有打手的,更多的,是陈默的。
一根钢管带着风声,狠狠砸在他的左肩!他身体猛地一晃,闷哼一声,却借着这股力量,一个旋身,右腿如同钢鞭般扫出,精准地踢中偷袭者的太阳穴!那人哼都没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另一根棒球棍从他背后呼啸而至!他仿佛背后长眼,猛地矮身,棍子擦着他的头皮掠过,重重砸在旁边的车引擎盖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凹坑!而他顺势一个扫堂腿,将偷袭者狠狠绊倒在地,随即一脚踩在对方持棍的手腕上!清晰的骨裂声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响起!
战斗在电光火石间爆发,又在短短几十秒内,以一种惨烈的方式接近尾声。
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痛苦呻吟的打手。老鬼捂着脸蜷缩在角落,血从他指缝里汩汩流出。只有陈默还站着。
他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背对着我,微微弓着身,剧烈地喘息着。那件质料精良的深灰色衬衫,左肩处被撕裂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布料被鲜血浸透,颜色深得发黑,紧紧贴在他的皮肤上,勾勒出肩胛骨清晰的轮廓。鲜血顺着他垂落的左手手背流淌下来,一滴一滴,砸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洇开刺目的红。那红,和他手背上那道狰狞的旧疤,混在一起,触目惊心。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汗味和灰尘的味道,令人作呕。
他缓缓转过身。
脸上没有胜利者的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额角的汗水混着不知是谁的血迹,滑过他紧绷的下颌线。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此刻像燃烧后的灰烬,空洞,冰冷,带着一种刚从地狱爬回来的、生人勿近的戾气。
他的目光扫过地上呻吟的打手,最后落在蜷缩的老鬼身上。那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
老鬼对上他的目光,身体剧烈地哆嗦了一下,捂着脸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喉咙里发出恐惧的嗬嗬声,挣扎着想往后缩。
陈默没有理会他,也没有再看地上的狼藉一眼。他迈开脚步,步伐有些微不可察的踉跄,但依旧沉稳。他径直走到副驾驶门边,拉开半掩的车门。
浓重的血的味道瞬间涌入车厢。
他俯下身,阴影笼罩下来。脸上和身上的血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伸出手,那只沾满血污和灰尘的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握住了我的手腕。
肌肤相触的瞬间,一股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战栗感瞬间传遍我的全身!他指尖的温度很低,带着雨水的凉意和……血的粘稠。
“没事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砂砾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喘息,“跟我走。”
他的眼神不再是刚才搏杀时的暴戾,但也没有了之前车上的平静。那里面只有一种近乎透支后的疲惫,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看着我,仿佛在确认我是否还能行动。
巨大的惊吓和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让我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但看着他染血的肩头和手背,看着他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疲惫荒原,一股强烈的、想要逃离这里的冲动压倒了恐惧。
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僵硬地点了点头,抱着那个纸箱,被他拉着,有些踉跄地钻出车厢。
冰冷血腥的空气瞬间包裹了我。地上打手痛苦的呻吟和扭曲的身体让我胃部一阵翻江倒海。我不敢低头看,只是死死地盯着陈默染血的背影,任由他冰凉的手拉着我,像抓住唯一的浮木,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这片修罗场。
他带着我,没有走向电梯间,而是走向停车场更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扇厚重的、刷着灰色防火漆的防火门。他从染血的裤袋里摸出一张门禁卡,“滴”的一声轻响,门开了。里面是一条狭窄的、灯光昏暗的安全通道。
他拉着我走进去,沉重的防火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终于隔绝了停车场那浓烈的血腥和混乱。
安全通道里异常安静,只有我们两人粗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惨白的应急灯发出幽暗的光,将我们的影子投在冰冷的混凝土墙壁上,拉得长长的,扭曲变形。
陈默松开了我的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他闭着眼,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得吓人。左肩的伤口还在缓慢地渗着血,将灰色的衬衫染得一片狼藉。那只垂落的左手,手背上的血痕蜿蜒而下,滴落在积满灰尘的水泥地上。
空气里只剩下他压抑的喘息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暴戾和冰冷似乎褪去了一些,但疲惫感更深,沉甸甸地压在他身上。他看了一眼自己染血的左手,又看了看我惨白失魂的脸,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转身,沿着安全通道的楼梯,一步步向上走去。
我跟在他身后,脚步虚浮。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台阶上,发出空洞的回响。看着他染血的、微微颤抖的宽阔背影,看着他沉默地忍受着伤痛的样子,一种强烈的、混杂着恐惧、心疼和巨大震撼的情绪,如同汹涌的暗流,在我胸腔里疯狂冲撞。
他到底是谁?他背负着什么?那些追债的亡命之徒,他狠辣到令人胆寒的身手,还有他此刻沉默的伤痕累累……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我贫瘠的想象。那本《飞鸟集》的星空,似乎被这浓重的血腥彻底遮蔽了。
我们爬了好几层楼,终于在一扇普通的、贴着“设备间”标识的防火门前停下。陈默再次拿出那张门禁卡。
“滴。”
门开了。
门后的景象,却让我瞬间怔住,忘记了呼吸。
这根本不是设备间。
眼前是一个极其宽敞、视野开阔的顶层公寓空间。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璀璨如星河般的夜景,霓虹的光芒流淌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流动的光影。
公寓的装修风格是极致的现代简约,线条冷硬,色调以黑白灰为主,透着一股冰冷的科技感,如同科幻电影里的场景。然而,与这冰冷空间形成强烈反差的,是角落里随意堆放的几本厚厚的、书脊磨得起毛边的技术手册,还有茶几上一个深蓝色的、杯沿带着咖啡渍的马克杯——那是他杂志社工位上的同款!
这里,就是他隐藏的“壳”。
陈默没有理会我的震惊。他径直走向客厅中央,脚步有些虚浮。巨大的落地窗映出他染血的、疲惫不堪的身影,如同受伤的孤狼。他走到靠墙的一个嵌入式控制面板前,手指在上面快速点按了几下。
嗡……
一阵极其轻微的机械运转声响起。公寓入口处,一道原本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极其厚重的合金安全门无声地滑出,严丝合缝地闭合、锁死。紧接着,窗户玻璃的颜色似乎也发生了一丝微妙的变化,窗外的霓虹光芒变得更加柔和,同时也隔绝了外部窥探的可能。
整个空间,瞬间变成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堡垒。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晃了一下,才缓缓转过身,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板上。
他微微仰着头,后脑勺抵着墙壁,闭着眼,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应急灯幽暗的光线下,他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成暗红色,衬得脸色更加苍白。左肩的伤口依旧狰狞,鲜血浸透了衬衫,在冷色调的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那只受伤的左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手背上新旧伤痕交错,血迹斑斑。
他疲惫到了极点,仿佛连呼吸都是一种沉重的负担。那沉默的、承受着巨大伤痛的身影,在冰冷空旷的公寓里,显得无比孤独和脆弱。
我的目光,无法控制地落在他身上。从染血的肩头,到那只伤痕累累的手,再到他紧闭双眼、眉头紧锁的苍白侧脸。那本《飞鸟集》深蓝色的封面,母亲电话里关于他父亲离世、债务缠身的低语,停车场里他如同凶兽般的搏杀……所有的一切,最终都汇聚到眼前这个沉默坐在冰冷地板上、伤痕累累的男人身上。
一种强烈的、近乎窒息的酸楚猛地冲上鼻腔,眼眶瞬间滚烫。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公寓深处。
在客厅侧后方,一扇紧闭的房门引起了我的注意。那扇门看起来异常厚重,材质与周围的墙壁明显不同,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门把手上方,一个极其隐蔽的虹膜识别器闪烁着微弱的红光。
那扇门,像一个沉默的禁地,静静地矗立在公寓的角落里。
那里面……又藏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