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第一缕阳光刚漫过丞相府巍峨的飞檐,鎏金铜瓦上的露水便折射出细碎的金光。苏桃蹲在宴会厅雕花门框的阴影里,正往素纱衣的第十二道暗袋里塞最后一块芙蓉糕,雪白的糕屑顺着衣摆簌簌落在青砖上,惊得两只觅食的麻雀扑棱棱飞起。
\"小姐,您真要穿这个去赴宴?\"春桃揪着她的袖子直发抖,目光扫过远处陆续到来的贵女们——她们个个身着蹙金绣银的罗裙,裙摆拖曳在地,随步履漾开层层华美的涟漪,\"满场都是绫罗绸缎,您这粗布素衣......\"
\"素衣怎么了?\"苏桃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暗袋,几颗糖霜花生骨碌碌滚落在地,\"你看她们的裙摆,走一步得三个丫鬟提着,跟拖着条晒干的咸鱼似的——我这叫'行走的麻袋美学',\"她转了个圈,宽大的素衣下摆扬起一阵风,\"透气、耐脏,最重要的是,坐下啃糕都不硌得慌!\"
话音未落,一道水绿色的身影晃到近前。苏莉头戴赤金点翠步摇,发间珠翠随着步伐叮咚作响,身上的杭绸襦裙绣着精致的缠枝莲,却在看见苏桃的素衣时,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姐姐今日倒是'素雅',莫不是把这个月的月钱都拿去买点心了?\"她身后跟着的几位贵女立刻掩嘴窃笑,满身的锦绣在晨光里晃得人眼晕。
苏桃慢悠悠直起腰,故意让左胸暗袋里的杏仁酥\"啪嗒\"掉在苏莉的裙角:\"妹妹这裙子颜色真别致,像极了西街染坊新出的'馊水绿'——哦不对,\"她突然凑近嗅了嗅,\"更像前几日我在厨房看见的、泡发过头的绿豆芽。\"
苏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成冰块,两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王氏从人群中挤过来,石榴红的织锦披帛带着劲风扫过苏桃的肩头,震得她暗袋里的花生又掉出几颗:\"孽障!还不赶紧向你妹妹道歉!\"
\"道歉?\"苏桃弯腰捡起地上的杏仁酥,指尖蹭掉上面的灰尘后塞进嘴里,目光却落在苏莉裙摆的金线刺绣上,\"您瞧这缠枝莲绣得多'别致',弯弯曲曲的,跟我家厨房下水道里的青苔纹路一模一样。哦对了继母,\"她突然掀开素衣下摆,露出内里染着淡淡红点的内衬,\"前几日您送我的那支珠钗,掉色染红了我的里子,正好跟您这石榴红披帛配成'血光之灾'套装,您看是不是很衬您?\"
周围传来压抑的抽气声和憋笑,几位贵女连忙用团扇遮住脸,肩膀却因忍笑而微微颤抖。苏桃见状,索性往旁边的石凳上一坐,宽大的素衣下摆扫过满地落英,惊起几只彩蝶:\"你们穿这么贵的衣服,敢像我这样坐地上啃糕吗?\"她晃了晃手里的芙蓉糕,雪白的糕体上还沾着新鲜的桂花,\"我敢!\"
\"放肆!\"王氏尖叫着伸手去拽苏桃,指甲上的翡翠护甲在阳光下闪着冷光。苏桃灵活地一躲,反手将一块造型古怪的榴莲酥塞进王氏手里:\"继母您尝尝,这玩意儿闻着臭吃着香,跟您平日里教训我时的'慈眉善目'一个味儿,可贴切了!\"
就在此时,喧闹的人群突然安静下来,连檐下的风铃都停止了摇曳。苏桃啃着芙蓉糕回头,只见月洞门处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萧策身着月白锦袍,墨发束于羊脂玉冠中,腰间玉带勾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坠,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触及她素衣口袋里漏出的糖霜时,眉峰极淡地蹙了蹙。
\"高冷王爷!\"苏桃眼睛一亮,蹦跳着迎上去,素衣暗袋里的花生\"噼里啪啦\"撒了一路,在青砖上铺出一条浅黄的轨迹,\"您看我这衣服怎么样?麻袋款限量版,全京城独此一件,时尚时尚最时尚!\"
萧策的目光从她嘴角的糕屑移到她身后憋笑的贵女们,薄唇轻启,声音冷得像檐角的冰棱:\"成何体统。\"
\"体统?\"苏桃叉着腰,素衣下摆被穿堂风吹得鼓胀如帆,\"您瞧瞧她们,\"她指向不远处几个被丫鬟搀扶着的贵女,\"走一步路三个人提裙摆,吃口点心要拿帕子垫着,哪有我这素衣来得方便?\"她突然当着众人的面往地上一坐,裙摆扫过满地缤纷的花瓣,\"瞧见没?随便坐!你们敢吗?\"
\"啊——!\"苏莉尖叫出声,指着苏桃的素衣裙摆,\"粗鄙!简直有失体统!\"
\"失体统?\"苏桃从麻布袋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没啃完的桂花糕,\"比起饿着肚子装优雅,我宁愿当个体统的干饭人。\"她掰下一块递向萧策,\"王爷要尝尝吗?比您平日里的脸色甜多了,还管饱。\"
丞相夫人摇着绘有寒梅的团扇走近,珠翠满头的发髻随着笑声轻轻晃动:\"苏大小姐真是风趣得紧,来,坐到哀家旁边来。\"她特意指了指主位旁的青石墩,\"这地方视野好,啃糕的时候也不耽误看台上的杂耍。\"
王氏的脸瞬间变得铁青,苏莉拽着她的袖子,水绿色的裙摆都在微微发抖。萧策则坐在不远处的水榭凉亭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听着亲卫在身后低声禀报:\"王爷,这苏小姐怕是又要......\"
\"嗯。\"萧策端起茶盏,氤氲的热气遮住了他嘴角极淡的弧度,\"比京营秋演时放的烟火还热闹些。\"他看着苏桃将整盒杏仁酥倒在石桌上,素衣暗袋被撑得像个即将爆炸的气球,突然觉得案头那本翻烂了的《孙子兵法》索然无味起来。
宴会进行到一半,苏莉突然捂着嘴惊呼:\"哎呀姐姐,您素衣上怎么沾了油渍!\"
苏桃低头看了看,故意往苏莉的水绿色裙摆上蹭了蹭:\"是吗?那正好,妹妹这'馊水绿'的裙子也该添点'油水'——您瞧,现在像不像我家厨房刚炸糊的油饼?\"
苏莉的尖叫声与满场的哄笑声混杂在一起,王氏气得浑身发抖,却被太后身边的侍女引到了主位。老妇人拉着苏桃的手,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哀家早听说了,丫头你发明了什么'懒人菜谱'?\"
苏桃眼睛一亮,像变戏法似的从袖袋里掏出张油纸,上面用炭笔歪歪扭扭画着插图:\"太后您看!这是我画的'麻婆豆腐'设计图,嫩豆腐拌上辣酱和花椒面就行,比您宫里那些蒸羊羔蒸熊掌省事多了,关键是下饭!\"
萧策远远看着这一幕,见苏桃素衣上沾着星星点点的糖霜,却笑得比檐角悬挂的铜铃还要清脆,握着茶盏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亲卫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惊得差点将腰间的佩刀掉在地上——那位在漠北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镇北王,此刻耳根竟然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王爷,王氏雇来的杀手已被暗卫引至城外,\"亲卫压低声音禀报,\"但看她的样子,似乎还另有后招......\"
\"随她去。\"萧策的目光没有离开那个正往太后手里塞糖霜花生的素衣少女,突然放下茶盏,\"去东街那家点心铺,把今日新出的所有品种,每样给她送十份到永宁侯府。\"
亲卫愣住了:\"王爷,您不是最讨厌甜腻的吃食吗?\"
\"聒噪。\"萧策转身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耳尖的红晕却丝毫未褪。远处传来苏桃跑调的歌声,唱的是些从未听过的古怪旋律,却像一颗投入静水的石子,在他沉寂多年的心湖里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暮色漫过丞相府九曲回廊时,苏桃抱着太后赏赐的描金点心盒往府外走,素衣暗袋里还在往外掉着花生碎。春桃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数着盒盖上镶嵌的东珠:\"小姐,方才镇北王看您的眼神......\"
\"看我像看傻子呗。\"苏桃打了个响亮的饱嗝,完全没注意到假山后一闪而过的月白色衣摆。萧策立在浓荫深处,听着她哼着不成调的现代歌谣,素衣下摆扫过满地落英,突然觉得这京城的夏夜,竟比漠北草原上的星空还要热闹几分。
\"王爷,下一步作何安排?\"亲卫低声问道。
萧策望着那团蹦跳着远去的素衣影子,想起方才她塞过来的荔枝膏,指尖似乎还残留着甜腻的触感。\"下一步?\"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盯紧王氏,别让她扰了这丫头干饭的兴致。\"
亲卫:\"......\" 王爷,您往日里那副生人勿近的高冷人设呢?
而此刻的苏桃正蹲在马车旁研究点心盒的夹层,完全不知道某位高冷王爷已将她的\"麻袋素衣\"悄悄画进了随身携带的兵书里,更不知道王氏新雇的杀手,此刻正被萧策的暗卫用十盒 freshly made 的桂花糕引向了城南的烟花柳巷。对她而言,这满场的锦绣华服远不如一身素衣来得自在——毕竟在干饭人的世界里,穿搭哪有饭香重要?谁爱卷谁卷去,本姑娘只想当这诺大京城里,最特立独行的那道泥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