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在琉璃瓦上晕染出绯色的光晕,亭中烛火摇曳,将慕容轩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陆贞放下手中半块糕点,指尖残留的甜腻被晚风一吹,竟生出几分凉意。她直视着慕容轩,目光如淬了霜的匕首:\"慕容公子此话何意?还望坦诚相告。\"
慕容轩喉结微动,修长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食盒边缘,檀木表面被蹭出细微的声响。他身后的竹林沙沙作响,似有夜枭在暗处窥视。良久,他轻叹一声:\"实不相瞒,我早已听闻陆姑娘的事迹。你从宫女一路成为女官,聪慧果敢,在这宫中独树一帜。此次'偶遇',不过是我想结识姑娘的借口罢了。\"
陆贞后背瞬间绷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在这波谲云诡的皇宫中,无缘无故的示好往往暗藏杀机。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几分,裙摆扫过石凳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慕容公子谬赞了,陆贞不过是恪尽职守,做着分内之事。若无事,我便先告辞了。\"说罢,便要起身。
慕容轩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陆贞不禁皱眉。他意识到失态,慌忙松开手,袖口滑落时露出一截暗红色的绳结——那是江湖暗卫才会佩戴的标记。\"陆姑娘莫要误会!\"他神色急切,额角沁出薄汗,\"我并无恶意,只是...只是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能得到姑娘的帮助。\"
陆贞缓缓坐下,裙裾如水波般铺展。她从袖中取出帕子擦拭手腕,动作优雅却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意:\"但说无妨。\"
慕容轩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道:\"我虽出身慕容世家,表面风光无限,实则深陷泥潭。半月前,父亲书房失窃,丢失的不仅是金银玉器,还有一份至关重要的密函。如今密函内容被人篡改,竟成了父亲勾结南梁的'铁证'。我四处奔走寻找证据,却屡屡碰壁。听闻陆姑娘在宫中人脉甚广,又善于查案...\"
\"所以你便故意制造偶遇,想用几块糕点换取我的帮助?\"陆贞冷笑一声,起身便要离开。慕容轩情急之下竟直接跪了下来,青石砖磕得膝盖生疼:\"陆姑娘!我实在走投无路了!父亲被关在天牢,每日受刑,若七日后还找不到真凶,便要被处斩。我慕容家世代忠良,怎可背负这等污名!\"
陆贞的脚步顿住。月光透过竹叶在慕容轩背上投下斑驳阴影,那倔强的脊梁此刻却弯得像折断的弓。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教导的\"仗义执言\",心中某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起来吧。\"她转身递出一方手帕,慕容轩抬头时,她已恢复了女官的冷静自持,\"先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尤其是密函的内容和接触过的人。\"
慕容轩大喜过望,连忙起身。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纸,竟是一份残缺的密函摹本:\"这是我冒险从刑部偷出的副本。原函记载的是父亲筹备粮草支援北疆的计划,如今却被改成了调兵图。而在失窃前一日,曾有三人出入过父亲书房——我的兄长慕容昭、父亲的贴身侍卫老周,还有...\"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还有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大太监刘公公。\"
陆贞接过摹本仔细端详,纸张边缘的焦痕和涂改痕迹清晰可见。她忽然注意到右下角一个微小的朱砂印记,形状竟与沈碧常用的胭脂盒上的图案如出一辙。联想到白日里沈碧阴阳怪气的态度,她心中警铃大作。
\"慕容公子,你可知你兄长与沈碧...?\"话未说完,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十余名手持火把的侍卫将亭子团团围住,领头的正是沈碧的表哥——御林军副统领。
\"陆女官好大的胆子!\"副统领冷笑一声,火把将陆贞的脸照得忽明忽暗,\"竟敢私会外男,还鬼鬼祟祟讨论机密之事!来人,将这两人拿下!\"
慕容轩立即挡在陆贞身前,腰间佩剑出鞘发出清越的鸣响。陆贞却按住他的手腕,从袖中掏出女官令牌,声音冷如寒冰:\"我与慕容公子商议公事,何罪之有?倒是副统领深夜带兵包围女官,是想谋反不成?\"
副统领脸色一变,显然没想到陆贞如此伶牙俐齿。他眼珠一转,狞笑道:\"好个巧舌如簧!但这慕容轩私闯皇宫,意图不轨,我等职责所在,必须将其拿下!\"说着便挥挥手,侍卫们举着刀枪围了上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众人头顶。待众人反应过来,一名蒙面人已落在陆贞身侧。那人身形矫健,招式凌厉,不过几招便将侍卫们打得落花流水。副统领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被蒙面人甩出的飞镖钉在柱子上。
\"你是何人?\"慕容轩警惕地看着蒙面人。那人摘下面巾,竟是陆贞的好友——暗卫营的小头目阿宁。阿宁冲陆贞眨眨眼:\"听说有人要找你麻烦,我这不就来了?\"
经此一闹,众人不敢再轻举妄动。陆贞看着被制服的副统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将他押入大牢,明日我自会向陛下禀明此事。慕容公子,看来我们的对手已经坐不住了。\"
夜色更深了,慕容轩与陆贞在阿宁的护送下离开。途中,慕容轩终于忍不住问道:\"陆姑娘,你为何愿意相信我?\"
陆贞望着漫天繁星,轻声道:\"因为我也曾经历过被人陷害的绝望。当年我父亲被奸人所害,含冤而死。从那时起,我便发誓,一定要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她握紧拳头,\"这次,我不会再让无辜之人蒙冤。\"
回到住处,陆贞彻夜未眠。她将所有线索在脑中梳理了一遍,总觉得遗漏了什么关键之处。直到晨光初现,她突然想起慕容轩袖口的暗红色绳结。
\"阿宁,你可知江湖中哪个门派用暗红色绳结作为暗卫标记?\"她急切地问道。
阿宁思索片刻,脸色突然变得苍白:\"是...是暗夜阁。这个组织只听命于最神秘的雇主,据说连陛下都...\"她的声音戛然而止,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若此事真与陛下有关,那他们面对的,将是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北齐的惊天阴谋...
窗外,晨雾渐起,将皇宫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新的一天开始了,而更大的危机,正在暗处悄然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