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呀!”
李闲没好气地道。
昏睡时被人闹醒,大多数人都不会太高兴,李闲此时也是大多数的一员。
他蓦然睁眼,却发现自己已然不在床上躺着,而是处在一方开阔之地,座下是一截恰好的粗枝,离地约十丈有余。
但眼前景色说是开阔,却也只是着宏观而言的开阔。目之所及有山水,山远水近,除却身后依靠的木干,眼前竟是半点山林的痕迹也无,只有平整的土地。
远山巍峨,近水潺潺,头顶是一枝又一枝向外抛着的枝杈,无风自动。
一树而已,竟然就将此处衬得绿意盎然。
“这梦,有些太真实了吧。”
李闲在身旁的枝干上捏一把,树皮粗糙的触感当即反馈回来,让他忍不住惊疑道。
“少年,你可算是醒了。”
伴着李闲的自言自语,唤声再度传来,在其正下方,似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李闲闻言朝身下看去,却发现地面上除了远去的溪水,竟是空无一物——哪有言语之人的踪迹。
他揉了一下太阳穴,疑心是自己听错:“日有所思,也有所梦。想来是白日心心念念于修道,才会念入梦中,出现这档事。”
他承认,白天时的确想过机缘会不会以某位前辈高人传法的形式到来。毕竟借柳枝入道也是李先生的法子,遇上某位大能将其激活,也并非全然不可能。
只是转念一想,且不说大能的神通是否与李先生同源,就算当真有法子帮助,其甘愿为自己这个毛头小子开道的可能性都是微乎其微。
因此他当时也只是笑笑,旋即将这想法抛掷脑后。没想到念头不消,竟然还是入了梦来。
想通此处关节,李闲也就不再计较。将手臂枕至脑后,就准备再好好眯一会儿,只待梦境自销。
但下一刻的动静却让他不由得惊喝出声:
“我去!”
他所欹靠之木猝然抖动——或者说翻动,硬生生将其从枝杈间甩了下来,狠狠摔向地面。
好在李闲反应极快,在惊喝的瞬间身体便已然动作。长臂轻伸揽向身旁的主干,借力调转身形,避免了以脸着地的悲剧。
虽然肉体结实耐造,但枝杈距地有一段功夫,若是当真以头呛地,晕厥之感怕是还要有的,李闲不愿平白受苦。
但好容易翻转了身子,脚一触地,李闲却又是一声轻“咦”。
当真是稀奇。
脚下的土地似是棉花一般,自己从高处跌落的冲击力不仅没能将其撞出一个大坑,反倒是柔和和地向下陷了进去,将冲击全然化解。
好端端地托住李闲,土地又缓缓弹回,复归平整。
“不愧是梦境,全然背离常识。”
正当他还在啧啧称奇之际,话语声再度响起。清晰可闻:
“好一个贪睡的少年。既然已醒,又为何再度阖眼,岂不知多少好事,都是在贪睡中溜走的?”
此语一响,李闲终于确定自己并未听错。那此处也并非自己的梦境,而是对方使了不知名的手段,将自己拉入此地。
他警惕心当即升起,四处张望,却仍未发现任何人影。
被对方如此戏弄,本就有些起床气的李闲心下已然有些不耐。而对方这一番说教,听得他更是眉头紧皱。
他也不答对方的问题,只是拱拱手,朗声道:“不知哪位在此,何不出来一见?躲躲藏藏,又是作甚?”
不爽之际,言语也多有冒犯,少了些平日的礼数。
“嗬……”声响再度传来,中间夹杂了些笑意,“说你你还不乐意。人生不过百年,若流水弗居。不趁着青春年少干事创业,老时老泪纵横,空悲韶华易逝,又有何意义?”
声响的主人似是知道李闲的凡人身板,喋喋不休。
大道理横行,让李闲恍然间有种遇上郑阡分阡的错觉。
他终于收拾好了心神,呵呵一笑,道:“阁下不过同在下打个照面,就要评价在下贪图安逸,有些不妥吧?
“何况拳头收回是为了更好的打出,休整也是为了明日更好地努力。阁下耽搁我的睡眠时间,还要说我浪费光阴,当真是危言耸听、仗言欺人。”
“好一个牙尖舌利的小子。”那声响的主人被李闲反唇相讥,也不恼,反倒是带了些满意,“道心有张有弛,总算是有些长处,不至于轻易绷断。不枉我费大心力,将你捞来此处。”
李闲眉毛挑了挑,不动声色地顺着往下问道:“阁下趁着在下酣睡,将在下拉来,可是有事相商?”
他想多打探些信息。
将他绑起转移并不难,但对方却能在他完全无知的情况下将他拉来此处,那就很有些本事了。
守卫生涯给李闲带来了太多机敏,熟睡时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陡然惊醒。而自从几个月前长城上博得道心通明,灵敏度更盛以往,哪怕是修士也无法不着痕迹地近他的身。
除非……对方功法特殊,或者实力远胜于己。
李闲心底微微一动,蓦然想起温泉旁那个悄然间站在他身畔的女道。
“呵呵,少年不必惊慌。白日遇见你时,本想好好同你讨论一番。哪知只是一转头,你便没了踪影,四处寻你不到。只好出此下策,还望见谅。”
说话间,一道神芒从李闲眼前粗壮的树干中飘飞而出,而后逐渐化为人形,立在李闲身前。
人形神芒招招手,肥大的道袍便披挂在身,无风自动。
李闲皱皱眉头,不知对方虽“出现”,却依旧藏头缩尾是意欲何为。
道衣神芒似是也知李闲的警惕,解惑道:“我的主体需要维持此处空间的长存,只好以这般面目相见,请坐请坐,莫要放在心上。”
说罢,它的手一招,土壤中便升起了一方藤木。藤木粗细相缠,高低相夹,竟然立地生长成了一桌二椅之形状,看得李闲心头一动。
道衣神芒此时已经坐在了对侧的椅子上,手指拈来身旁溪水,分别倒入藤桌上的两只藤杯。
它一边倒,还一边朝李闲言语:“不肯上座?怕我害你?周柳的持有者,竟然是如此畏畏缩缩之人,真是让我有些瞧不上了。”
话虽如此,它的语气却不咸不淡,倒水的手也不曾停歇。
李闲知对方是在激自己,但心中仍旧生出波澜:
“她怎么会知道柳枝的来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