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提醒你一下,”裴恒玉放下书卷,勾起宇文君安的下巴,迫使他看向自己,“关于姜申,你有什么要说的?”
“姜申?”宇文君安迎上裴恒玉的目光,摆出一副心痛的模样,惋惜道,“他是巫族人,我的母亲,也是巫族人,所以他认我为主,说此生效忠于我。可是,”
宇文君安突然硬气起来,“还没等他效忠我,人就死了,被卢晴烟杀死了。”
还想蒙混过关?
见宇文君安避重就轻,裴恒玉毫不客气的戳破他,“他不是普通的巫族人,而是阵师吧?”
“阵师!”
裴恒玉怎么知道阵师?自己昨夜究竟都说了什么?
宇文君安根本没时间细想,脱口道,“不管他是阵师,还是别的什么,他都死了,被卢晴烟杀死了!”
“那你是什么?”裴恒玉盯着他,他的眼神锐利,像身经百战的猎鹰,盯住了荒原里试图逃窜的蛇。
“别告诉朕,阵师在你们巫族,多得很。你凭什么能得一个阵师的效忠?更别告诉朕,因为你是巫族前圣女之子的身份。据朕所知,你的亲姐姐月华郡主,在南楚,拥有更高的声望。”
到嘴边的托词,由裴恒玉先一步说出来,宇文君安被堵得哑口无言。
但他不能认输,认了,就是真输了,只有不认,才有赢的机会!
“我不知道!”泪水在眼中打转,如盈着一汪清泉,宇文君安的水眸里,盛着无助,还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我什么都不知道!自从母亲死后,巫族,在那座宫城里,就成了禁忌。关于巫族的一切,都不允许被提及。我本来是想问问姜申的,问问他,那个母亲长大的地方,什么样?但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就死了,他死了,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像,太像了!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表情,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上一世,自己就是被这样的瞎话,骗得团团转的!
裴恒玉一字一顿道,“说、实、话!”
委屈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宇文君安唇角发抖,“陛下若不信,臣说什么都是假话!”
裴恒玉揪着后领口,一把扯下宇文君安的衣袍,藕荷色的丝帛,被扯裂,光洁的后背,乍然袒露。
宇文君安背后一凉,丝帛裂开的声音,在耳边陡然炸开,他的眼里,瞬间染上了兴奋的光。
裴恒玉眉间凌厉,“你背上的是什么?你给朕渡的又是什么,想清楚了再说!”
宇文君安猛然起身,他如一只展翅的大鹏,张开双臂,扑在裴恒玉身上,盯着裴恒玉的唇,“这个不用想,臣可以告诉陛下,臣心悦于陛下,臣背上的图腾,就是臣心悦于陛下的证据!”
原来你知道!什么都知道!
裴恒玉几乎绷不住了,他低斥,“胡说!”
宇文君安拉过裴恒玉的手,一把按在自己的胸膛,“陛下摸摸,臣的一颗真心,都在这里,陛下若不信,可以剖开来看,它可以为陛下赴汤蹈火!”
殿内气氛骤变,红梅馥郁的冷香,在鼻尖乱窜。
形势调转,裴恒玉的后腰,低着桌角,后仰的上半身,被罩在宇文君安灼灼的目光之下!
宇文君安眼里滚烫的热意,与上一世重合,裴恒玉甚至觉得,合欢殿里的那些日子,仿佛又回来了。
审讯者的心绪,乱了!
这话,问不下去了!
“穿好衣服,”裴恒玉眼神躲闪,面颊微红,分不清是恼的,还是羞的。
宇文君安没想到,刚刚还在逼问他的皇帝,会在自己略显强势的告白里,失了分寸。
他爱极了裴恒玉此刻的模样,不但不松手,反而拽着裴恒玉的手,往腰间带,“我不穿,衣服是陛下脱的,陛下可还想看那图腾?过了昨日,臣十八了,可以服侍陛下了。”
掌下的肌肉,又薄又韧,裴恒玉能听见宇文君安怦然的心跳!
他在宇文君安唇角的笑里,看到了三分邪肆,还在那双好看的眼睛里,看到了勾魂摄魄的引诱!
“别这样!”
“我们不该这样!”
裴恒玉语无伦次,身手却格外敏捷,他肩膀微偏,用了巧劲儿,抽出被握住的手,避开宇文君安,一个翻身,直接下榻。
他拿过靴子,就往脚上套,“朕想起来,还有些折子没批,你留下,不要跟过来。”
宇文君安不明白裴恒玉在躲什么,他望着裴恒玉落荒而逃的背影,定了许久,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目光稍移,落在了那本旧册子上。
他骗了裴恒玉,这本册子,他小时候,就翻过,他认得里面的每一个字,甚至知道里面记载的,正是巫族秘术。
但巫族的秘术,与一般的功法不同。
最重要的是,不同的秘术,只能供不同血脉的族人修习。
例如,手上的这本,记载着阵师修习的秘术,他不是阵师,他觉醒的巫族血脉,修习不了这上面的秘术。
正因如此,即使读懂了上面的每一个字,对他自身,也没有任何帮助!
但是,既然秘术在裴恒玉手里,那圣灵玉,会不会也在裴恒玉手里?
当夜,裴恒玉没回玉和殿就寝,双喜也没回来,宇文君安问福来陛下去向的时候,小太监倒是没有隐瞒,他说,皇帝去了城外的天恩寺。
“为国祈福,好呀,为国祈福!”
宇文君安坐在龙榻上,念了一遍又一遍,直念的手上青筋暴起,把床榻上的锦衾,拧成一团。
裴恒玉被邪祟侵染,体如寒冰,没有自己为他渡灵力的蓄养经脉,今夜是否会梦魇?
宇文君安透过垂帘,凝望窗外的寒夜,要不要趁夜赶过去,在他睡着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给他渡点儿灵力?
“他自己都不怕梦魇,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宇文君安赌气的把头埋进被子,嘟嘟囔囔,“况且天恩寺在哪儿,我都不知道,外面黑漆漆的,连个月亮都没有,要我怎么找?”
大年初一,即使万里无云,苍穹之中,依然漆如墨盘,除了几点星光,什么都没有。
但廊下的宫灯,透过素银的窗纱,照进寝殿,反而比月光更亮。
宇文君安滚在床上,那双颠倒众生的眼,正一眨不眨的盯着灯影儿,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而另一边的裴恒玉,却在天恩寺的禅院里,一笔一划的抄写佛经。
安明拿过小镊子,拨了拨灯油里的麻秸,“今日午后,陆斌招了李神医入府,出府的时候,给了一大笔银子的封口费。臣派去的人,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安明放下小镊子,转头看着裴恒玉,“傍晚的时候,臣又去陆府探查,陆斌脸上裹得严实,只露两只眼,底下的情况,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这陆斌的脸,怕是真毁了,只是他一个男人,毁了脸,又如何?何必瞒得如此严实?”
裴恒玉笔锋微顿,“你一个武官,自然不在乎容貌,他一个文官,若脸毁了,仕途也就走到头了!”
“这么说,”安明面露惊讶,“海棠楼争风吃醋只是幌子,那些人蓄意要坏的,是陆斌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