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相宜一直记得最后她离开时盛邵钦的眼神,灰扑扑的,整个黄昏都暗了几分。
门随着她逃离的脚步合上,“嘭”的一声,像是刃口咬进骨血,有种两败俱伤的痛。
当晚,裴相宜就收拾行李离开了盛邵钦的房子,临走的时候,她把盛邵钦送给她的手镯留下了。母亲的手术费,她也东拼西凑,全都转还给他。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段时间工作室收益不错,让她在最后分手的时刻不至于还倒欠着盛邵钦的钱。
从小区出来后,裴相宜打电话给了黎晚安。
黎晚安很仗义,二话不说就开车来接她了。
“相宜,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昨天我就感觉你怪怪的,是不是盛邵钦那家伙欺负你了?”
裴相宜把盛邵钦瞒着她和乔家那位相亲的事情告诉了黎晚安。
黎晚安义愤填膺,在车里激情澎湃地骂了一路盛邵钦,骂到最后,她话锋忽然一转:“不过话又说话来,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当初盛邵钦宁愿给自己‘戴绿帽子’也要退了乔家的婚事,现在他又为什么会同意再联姻?我总觉得他不会干出和姐姐订婚不成又去和妹妹订婚的事情。”
裴相宜想到乔静昀那条暧昧不清的短信。
谁知道盛邵钦是不是没看上姐姐但看上妹妹了。
她不怀疑真心,但真心总是瞬息万变。
“不管怎么样,说到底,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裴相宜黯然道。
黎晚安长长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你先什么都别想,去我那里好好睡个觉再说。”
裴相宜跟着黎晚安去了她的公寓。
那晚,她失眠得更彻底。
原来失恋过一次,并不能让她对痛觉产生任何免疫,夜深人静之时,痛感只会更精准地踩着她的神经苏醒。
她不知道,这一次她又要花多少时间,才能走出盛邵钦编织的经纬。
第二天,裴相宜顶着两个黑眼圈,但还是去了工作室。
黎晚安让她多休息几天,她拒绝了,因为她知道,与其一个人安静待着沉溺于痛苦,工作反而能转移她的注意力,让她的情绪有片刻喘息。
除了工作,她也开始继续找房子,曾经盛邵钦替她解决的那些问题,绕了一大圈,终究还得靠她自己去解决。
“其实你可以和我住。”黎晚安说。
“不了,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情扰乱了你原来的生活节奏。”
裴相宜这点分寸感还是有的,她和黎晚安虽然感情很好,但再好的朋友之间也应该适当保持距离,况且住在黎晚安那里也不是长久之计。
幸运的是,这次找房子很顺利。
裴相宜在地铁站附近租下了三十八平的一室一厅,房子虽小,但采光和格局都是她喜欢的,通勤也很方便。
她花了几天将房子重新布置了一下,搬家那天,她看着阳光落在新窗帘上,刷出淡金色的笑弧,她的心情是久违的踏实。
转眼到了年末。
年二十五那天,母亲杜秀秀忽然打电话给她。
“相宜,今年你是和邵钦一起过年,还是和我们一起过年?”
“妈,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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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相宜和盛邵钦分手的消息,给了杜秀秀和裴胜男不小的冲击。
两人当天就赶来裴相宜的出租房里看她,说是来看她,但其实全程都是裴相宜在安慰开导她们。
母女三人聊了一夜,最后决定过年去旅游散心。
正好,裴相宜很想带着她们再去一趟逐浪岛。
年终分红拿到手后,裴相宜立刻订了机票和酒店,还给母亲妹妹各买了两套新衣服。
这是她们一家三口第一次去旅行,看到大海的那一刻,杜秀秀哭了。
“真没想到,我们还有这样的好日子。”
裴相宜搂紧了母亲和妹妹的肩膀:“妈,我们以后的好日子长着呢。”
杜秀秀看她一眼,眼泪落得更凶。
裴相宜知道,这趟旅程中,她和盛邵钦分手,恐怕是母亲最大的遗憾。
冬天的海岛少了旺季的喧嚣,多了几分宁静,棕榈树依然绿着,白天阳光依然明媚,但不灼人,因为过年,岛上的人家和店铺都挂起了红灯笼,贴起了春联。
裴相宜和母亲她们虽然住酒店,但也很有仪式感的去超市买了窗花来贴。
年三十那天,她们在岛上的一家餐馆打包了很多海鲜和家常菜回酒店,裴相宜还点了一瓶度数较低的葡萄酒,三人一起小酌。
酒足饭饱后,母女三人一起窝在酒店的沙发里看春晚,看着看着,母亲杜秀秀就不见了。
裴相宜起初以为她是去洗手间,但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母亲回来,她便觉得有些奇怪,起身想去找人,结果被妹妹裴胜男一把拉住。
“姐,你别管她。”裴胜男说。
“你知道妈去哪里了?”
裴胜男朝阳台方向努努嘴:“那呢。”
裴相宜探头往阳台方向看了一眼,发现杜秀秀不知道在和谁视频,手舞足蹈的,笑容灿烂。
“妈和谁视频呢?”
“还能有谁,杜伯伯呗。”裴胜男歪头靠到裴相宜的肩膀上,小声说,“妈本来不让我告诉你的,她怕刺激到你刚失恋的心,但你看她自己笑得那一脸不值钱的样子,瞒也瞒不住啊,我还是直接和你说了吧,咱妈在和杜伯伯谈恋爱。”
裴相宜又惊又喜:“真的啊?”
“嗯,妈住院那会儿我就和你说了吧,杜伯伯肯定喜欢妈,当时你还不信,这不,叫我说中了吧。”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大概是妈出院之后吧,具体什么时候我也不清楚,反正我上个月回去的时候,就看到杜伯伯在帮妈做饭。”
裴相宜很高兴母亲杜秀秀能在经历了这么多艰难困苦后迎来她的第二春,她值得这样的幸福。
“本来今年杜伯伯想让我们去他那里一起过年的,但你和姐夫……哦不,我说错了。”裴胜男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对不住姐,我都叫习惯了。”
裴相宜不说话。
裴胜男讪讪笑了笑,继续说:“但你分手了心情不好,我们就临时改了计划,陪你出来散心了。这不,老房子着火的两个人,一天不视频都念得慌。”
裴相宜看着母亲的背影笑起来。
这一年,她在得失间徘徊,但老天在一年尾声之际给她送来这个好消息,更让她坚信,她心头的积雪,也会等来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