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熹宁走进正厅,就见父亲和五叔都已经到了,连堂妹魏雨棠也坐在那儿。
瞧见这架势,魏熹宁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无非是为着今日宴会流言。
她对两位长辈行过礼,还没来得及开口,五叔就唉声叹气,“你今日这事,可当真叫我们脸上无光,怎么偏生议亲当头闹出这等流言?”
魏熹宁自顾落了座,“今日之事我本是受害者,父亲和五叔不去找传流言的人,反倒找我,不知意欲何为?”
魏父指着她,便是暴怒呵斥,“你个孽障,事到如今还如此态度!”
魏熹宁转眼,不觉得对于父亲还有何解释的必要,他们未必不清楚事实,只不过需要一个发泄的出口。
“那父亲想要我如何?”
魏父冷哼一声,五叔先开了口,“棠儿因此事牵连,也成了大家的笑柄。”
魏雨棠半垂着头,绞着手帕,倒当真是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五叔接着说道:“你母亲当初也为你备了不少嫁妆,为了弥补棠儿,你多少也拿出来一部分给她当作添妆礼。”
这添妆礼是女子成亲嫁人时,亲朋好友送的财物,本是美好祝福的事,就算是五叔不开这个口,她作为姐姐本也是该添妆的。
但他开了这个口,又提及补偿,这添妆礼就已然变味了,也必然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嫁妆身上,还真敢开这个口。
魏熹宁没有急着拒绝,而是看向了魏父,“不知父亲如何想?”
“连累到你妹妹身上来,还有脸问我?自然是按你五叔的意思办。”
魏熹宁讥讽一笑,父亲的回答果然是如她所料的。
这一大家子兄弟姐妹,个个仰仗他父亲,而他父亲也乐得帮忙,就连自己亲女儿的嫁妆也丝毫不维护,一切都是为了脸面二字。
这些个叔伯姑姑,实质性好处给不上,溜须拍马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厉害,偏他魏建安就吃这一套。
“那就按五叔意思办吧。”魏熹宁应得爽快,那几人反倒是愣住了。
过了片刻魏父才道:“看来你现在也是懂事了,届时你心月出嫁,你也要知趣些。”
魏熹宁垂着眼,都一一应下,“都听父亲的,若无事我便先回去了。”
“嗯。”魏父颔首。
今日她这么乖顺,倒叫魏父有些不知如何应对了,想好的说辞都吞回了肚子里,颇有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出了侯府春桃才皱着眉抱怨,“夫人就这样答应了?也太便宜他们了,明明这件事就不是夫人的错。”
“答应是一回事,做不做就是另一回事了。”魏熹宁如今也算是看明白了,没必要同这些人正面冲突,她落不得什么好,倒不如什么都应着。
自古以来成婚就是大事,没那么快,说不定还没等到他们成婚,她就已经先离京了。
春桃咧嘴笑了,“夫人真聪明。”
两人才刚走出永康侯府一条街外,就遇到迎面走来的鄂景明,看这样子也是要去魏府的。
想到那些留言,魏熹宁面上多有不自然,“很抱歉,给你带来了困扰。”
鄂景明先是拘了一礼,仍旧是翩翩君子的做派,倒不见太多难堪,“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奈何不了他们,问心无愧便罢,此事不是燕夫人的错,不用挂怀歉疚。”
“你和棠儿……”见他如此坦荡,魏熹宁也不好再扭捏。
鄂景明嘴角浮现一抹笑意,“魏大人盛情难却,但我实非良配,今日受邀应约,也是打算同两位魏大人说清楚。”
“这……”魏熹宁看着他,不免多想了些,“是不是因为流言之事?”
闻言,鄂景明的笑意更深了些,那笑里带着些安抚,令人如沐春风般舒服。
“与此无关,燕夫人尽可放心,只是对在下来说,婚姻之事需情投意合,方能琴瑟和鸣。”
魏熹宁也笑,若她早些懂得这个道理,也不会落得如此境地。
就算不是情投意合,至少志同道合,也不会是这般光景。
鄂景明这话出口,才看到魏熹宁苦涩的笑意,联想近日来满城风雨的流言,又知她嫡姐确实不日要以平妻身份嫁入承平侯府,鄂景明有一些懊悔,不该心直口快说这些。
“燕夫人见谅,在下这话并非……”
“我明白。”魏熹宁抬眸看向他,对着坦荡的君子送出诚挚的祝福,“那便祝愿鄂公子能寻到情投意合之人。”
“借燕夫人吉言。”鄂景明挪动一步,站到旁边给魏熹宁让开路。
两人互相颔首之后,魏熹宁就继续往承平侯府去了。
鄂景明站在原地,眼神落在她逐渐远去的背影,恍然忆起多年之前的惊鸿一瞥。
自古金榜题名时,总与洞房花烛夜相提并论。
可那日状元游街让他悸动的女子,目光却是看向榜眼燕启的。
得知对方贵为永康侯府嫡女,又早已嫁给燕启,他压下那微妙的感觉,和对方过着互不相干的生活,直到近日来种种对她不利的风言风语四起,让他心生怜惜却又无可奈何。
很早之前,她的笑还是烂漫的,浑身充满活力的女子。
那日乞巧节再见,却没想到她身上多了一份死气,透着难以言喻的悲哀。
看到燕启出现,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却又忍不住关切提点。
直到魏熹宁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鄂景明才轻叹一声,提起略显沉重的步伐离开原地。
之后几日魏熹宁如常去医馆行义诊,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她和鄂景明的事也不知怎的传到百姓耳朵里。
眼下她不仅是陷害姐姐的恶人,还是勾搭妹夫的不要脸面之人。
魏熹宁经过近日来这些事的磋磨,早已能麻木应对了,若是来瞧病的她便瞧,若是来骂人的,只让春桃赶出去就是了。
这日又累了一整日,刚一回府燕启就来了她这边。
“让你准备的聘礼单子可整理好了?纳征之后也该早早请期将日子定下来了。”
直到对方找上门来,魏熹宁才想起来婆母交代她的这件事。
“忘了,还请侯爷等上两日,待我去库房清点一番。”
燕启对她忘了这么重要的事明显不悦,“尽快,你拖也没用。”
这话是认定了她是故意的,不想让魏心月进门,魏熹宁轻笑,“不会拖,还请侯爷放心。”
得到了回复,燕启也没打算多留,直接就离开了。
魏熹宁又唤来春桃,“那些租出去的铺面,早些寻了买家吧,若是自家生意的,也转出去,全都换成银两。”
得了这个吩咐,春桃才觉不对劲,之前卖几个宅子倒不是什么大事,这下所有的铺面都要处理,着实让她不解。
“夫人要这么多银两做什么?”
娘家婆家重重波澜压得她喘不过来气,她不愿再慢慢寻找出路了。
燕启和魏心月的婚宴,她免不了又要成为京中所有人的笑柄,她已经自认足够有定力,却也不想遭此羞辱。
她只想离开这些恶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