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第七天,省政研室出手,发布《关于蜂窝机制运行逻辑的专题研判报告》,其中核心一句话震撼全网:
“蜂窝机制的本质,不是去中心,不是反权力,而是探索一种在数据透明、共识形成、规则动态演化基础上的新型治理形态。”
“它解决的是——如何让治理回到民众自己手中,而不是让民众绕过治理。”
这一刻,风向彻底逆转。
蜂窝平台被要求恢复上线接口,市政府发来道歉函,表示“初评文件为内部研讨稿件,传播属误读”,镇政府公开承认:
“蜂窝制度在部分治理短板领域,已起到正向补充作用。”
这一战,被称为:
“蜂窝反杀。”
不是靠关系,不是靠媒体,而是靠三年制度轨迹+百万数据参与+数十村村民联署行为证据,从“舆论被围攻”中成功逆转,反将一军。
危机之后,陈鹏飞只说一句:
“我们终于不是怕被说不合法的人了,我们是要反过来说——你不让我们干,是不合法。”
蜂窝,从制度实验,真正走向了——制度政治。
也真正成了网络时代少见的——来自最底层的规则主张者。
陈鹏飞在祠堂内,挂上了一块新牌子——“制度继续推进事务组”。
小牌子不大,也没有多隆重,只是贴在那块贴满了制度演化图谱的墙角。但谁都知道,这是蜂窝制度走过第一场政治风暴后的宣告:这个系统不会停,也不能停。
张玉英带着龙虎村的两位共议员来了。
“我们村现在反倒热情更高了,”她笑着说,“大家都觉得,原来规矩真的是能‘吵回来’的。”
陈鹏飞点头:“但接下来就不能再靠一腔热情了,要靠制度细节。”
他说完,提了一个新设想:“接下来我们要试一个新模块——‘制度微调系统’。”
“啥意思?”张玉英问。
“就是让每一个村,不只是有制度条款,还要有每一条条款背后的‘修订记录’。什么时候谁提的修改,争议点是什么,最后是怎么决定的,全都留痕。”
“相当于给制度装上版本历史?”
“对。不是为了追责,是为了追源。”
这套系统试运行不到两周,就有成效。
石岭村在推动产业园二期开发时,因旧版制度规定“合作项目需村委三票通过”,而这次有一票弃权,导致流程中断。以往这类情况,只能临时商议,但这次通过“制度微调系统”,快速调出上一版本的形成过程,明确了弃权条款在此前的形成背景。
“我们不是说谁对谁错,”石岭村村长说,“但我们要知道,规矩是怎么变的,这样才能决定要不要继续变。”
这场制度机制的升级,被蜂窝平台命名为:“轨迹清晰化2.0”。
……
三月初,市里来人。
这次不是副市长,而是一位省委政策研究室的主任,点名要见陈鹏飞。
“我们最近在做一份基层治理案例库,蜂窝机制这三年的资料,我们能不能纳入?”主任问得很直接。
“可以,”陈鹏飞答,“但只能用原貌。”
“什么叫原貌?”
“就是你们不能只收成功经验,还要收失败教训。”
主任沉默一下,点了点头:“明白。我们不是来写通稿,是来学习怎么写得通。”
随后,主任看了一场由“第三代村民”主持的共议会直播。
那天是马驿村讨论新一轮地权租赁机制,有两个年轻人轮流上麦,一个放幻灯,一个解说制度修改历程,条理清晰、逻辑严密,全程无主持人介入,却运行得有条不紊。
主任看完说了一句:“如果说过去我们靠的是‘治理经验’,那现在,我们得学会靠‘治理语言’。”
……
陈鹏飞坐在窗前,看着平台后台数据:全国点亮的蜂窝节点已突破三百个,制度轨迹录入总数超两千条,制度失败备案量第一次超过成功归档。
他没觉得灰心,反而笑了。
“失败比成功多,才说明这个系统是真正开始活了。”
林璐璐问:“你还记得你最开始说的那句话吗?”
“记得。我们不是来写制度样本的,我们是来留下制度脚印的。”
“那现在还要继续走吗?”
陈鹏飞没有回答,而是转头看着墙上那句老话:
“别让规矩死在我们手上。”
然后,他打开电脑,敲下下一阶段工作计划标题:
“制度生命体·四级响应机制草案”
蜂窝,仍在继续。,
第四阶段草案,陈鹏飞拟定了四个关键词:回看、补缝、留痕、再生。
“回看”是指制度运行三年以上的村点,需回溯最初设计意图与现实运行之间的差距,进行系统性“反编年”记录;
“补缝”是针对制度运行中出现的非标准化灰区,设立“缝隙修补库”,鼓励村民就“制度空白”“模糊权责”“灰色操作”主动报案、自查,平台负责跟踪分析,分类修补;
“留痕”则是技术层面的升级——将所有制度修改、议事过程、投票分歧,进行区块链式数据固化,确保不可删改,透明归档;
“再生”,是蜂窝下一阶段真正的雄心。
——让制度不仅能修补自己,更能长出新制度。
这一项提出后,反响最大。
龙虎村那边立刻有人发来质疑:“你说制度能再生,是不是太玄了?咱又不是搞科研的,哪有制度自己长的?”
陈鹏飞没有直接回,而是发了三张图。
第一张,是北岭村一个十四岁少年自发画的“制度流程图草稿”,手写的、歪歪扭扭,却逻辑严密;
第二张,是龙虎村共议会上,一位老汉对分账表格提出的三项改良建议,被张浩正式采纳并归档;
第三张,是石岭村去年底由“误判返修事件”生成的新版议事机制,被七个邻村照搬,沿用至今。
“你看,”陈鹏飞写,“制度并不是从电脑里长出来的,是从一次建议、一次争吵、一次犯错、一次解决里长出来的。”
“这就叫制度再生。”
……
一个月后,蜂窝平台上线“制度再生记录器”。
这是一款简洁却深刻的工具。
它不需要写“新制度”,只需在运行中对已有制度做出补丁、绕过、否定、引用、替代等五类动作,系统即自动捕捉“再生事件”,归入制度生命周期图谱中。
张浩拿到这个工具后,第一反应是:“我们终于能看到制度‘活着的时候’在干嘛了。”
他当即试用,输入了龙虎村去年一次因气候原因不得不临时调配共田工时,却又不能动用全年分账规则的应急方案。系统立刻标注为:
【再生行为】类型:“替代执行”
【原制度】龙虎共田分账表2022年版
【再生触发点】极端气候干扰
【后续处理】一年试运行,附议失败率为1\/12,视为稳定机制新芽
这一刻,大家才真正明白,蜂窝制度不再是一堆表格和图谱,而是一棵能长芽、能开花、甚至能结错果的“规则之树”。
……
四月初,省里再度来函,表示希望在蜂窝系统基础上推动一项更大的实验计划——
“跨区治理试验场”。
这次,不再是几个村共建,也不是政府单点接入,而是打算让两个原本没有交集的片区制度网络,打通接口,试图形成‘制度之间的协商机制’。
陈鹏飞看完文件,一句话脱口而出:
“这是制度之间的共议。”
若成,这将是蜂窝制度第一次走出“村民共议”,走向“制度共议”。
张玉英当场反应过来:“等于我们之前都是人和制度吵,现在变成制度和制度吵?”
陈鹏飞笑了:“是制度在找制度谈判桌。”
项目很快启动。
首批试点选择了“西岭丘原片区”与“东川平原走廊”,两个区域制度形态差异极大。
西岭丘原地形复杂,以集体共建制度为主,强调“共治共享”与生产资料公议模式;
东川平原则因土地肥沃、流转频繁,形成一套围绕“产权分红”“外包承包”主导的企业化共议流程。
两个系统一旦对接,最先碰撞的,是**“地权归属”与“收益控制权”的逻辑矛盾。**
在第一次制度共议试点会上,双方提出相互矛盾的设想:
西岭代表坚持:“土地属公议集体,外来投资必须挂账,且收益分三份:集体、使用人、风险储备。”
东川代表则说:“投资方管理要自主,政府已有土地确权备案,项目优先决策权在经营方。”
会场僵住了。
平台干预了吗?没有。
陈鹏飞带着一个观察员团队,只干一件事:
——把每一条讨论生成的条目,记录成“制度对话档案”。
最终,一位年轻的代表提出:“我们不比制度对错,我们比‘哪条制度让人更愿意参与’。”
一句话点醒全场。
他们决定:试行“行为响应率评估模型”——将两地制度分别套用在模拟事件上,由群众自由选择路径,哪边路径响应快、纠偏少、满意度高,就向哪边靠拢。
制度不再靠谁拍板,而靠“谁更适合现实”。
……
这一次,“蜂窝”真的长出了翅膀。
不仅能自己调节伤口,修补裂缝,还能彼此交谈、互相学习,像一张逐渐织密、彼此呼应的治理网络。
祠堂墙上的制度地图,开始出现横向链接线,记录每一次制度的“外部衍生”。
陈鹏飞望着那张图,喃喃道:
“也许,我们真的是,走在另一种国家治理的草根实验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