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卯日,曹髦在朝堂上大论淮南之战的功劳,根据众人在这场战役中的表现,分别给予封爵和赏赐。
秋八月甲戌,魏国朝堂的人事变动仍在继续,骠骑将军王昶被任命为司空,接过新的重任,肩负起稳定朝堂的职责。
丙寅日,曹髦心怀对国家长治久安的期望,下诏道:“养老兴教,乃是三代树立良好风俗、流传不朽的重要举措。必须设立三老、五更之位,以此表达对长者和贤能的崇高敬意,聆听他们的教诲,将这些宝贵的经验记载于史册。如此,方能使天下顺应良好的风气,百姓受到教化。如今,应精心挑选品德高尚之人,担当此任。关内侯王祥,秉持仁义,志向高雅且坚定;关内侯郑小同,温和恭敬,孝顺友爱,遵循礼仪从不犯错。朕任命王祥为三老,郑小同为五更。”
诏令下达后,曹髦亲自率领众官员,依照古礼举行庄重的仪式。据《汉晋春秋》记载,仪式上,曹髦虚心向王祥请教治国之道。王祥恭敬地回答:“往昔,圣明的君主不仅完备了礼乐制度,还注重培养忠诚的品质。忠诚体现在言行之中,有大德之人的行为顺应天地之道。连上天都不会违背,更何况是人呢?”王祥的事迹在吕虔传中另有记载。而郑小同,是郑玄的孙子。据郑玄别传记载:“郑玄的儿子曾在孔融手下为官,被举荐为孝廉。孔融被围困时,他前去救援,不幸被贼寇杀害。他的妻子怀有遗腹子,在丁卯日出生,而郑玄恰好也出生于丁卯年,所以取名为小同。”魏名臣奏中还记载了太尉华歆的上表:“臣听闻,激励风俗、宣扬教化,没有比表彰善行更重要的;分封俸禄、授予爵位,没有比彰显才能更美好的。因此,楚人怀念子文的治理,让他的后代继承爵位;汉室嘉奖江公的品德,使他的家族显耀于世。已故的汉大司农北海郑玄,在当时的学术界,声名冠绝华夏,是一代儒宗。文皇帝表彰录用先贤,任命郑玄的嫡孙小同为郎中,并给予他长假在家。小同年过三十,年少时就具备美好的品质,精通六经,在乡里声誉卓着。海、岱地区的人们都称赞他的质朴自然,欣赏他的宽宏气量。观察他的行为举止,有质朴正直、坚定不移的品性,而且他恭敬谨慎、沉稳安静,尽心奉养亲人,不刻意追求表面的美好,不与人争名逐利。这样的人,正是清明之世应当表彰任用的,也是陛下前后诏书所斟酌寻求的人才。臣年老多病,精力不济,谨将此事奏明陛下。”
然而,郑小同的命运却充满悲剧色彩。据《魏氏春秋》记载,郑小同前去拜访司马昭,司马昭当时有一份机密奏疏,没来得及收起来。司马昭上厕所回来后,问郑小同:“你看到我的奏疏了吗?”郑小同回答:“没有。”但司马昭心中仍有疑虑,最终竟派人用毒酒害死了他。关于“三老”“五更”的含义,郑玄在注释《文王世子》时说:“三老、五更各一人,都是年老且经历丰富、已经退休的人。”在注释《乐记》时又说:“都是年高且知晓三德五事的老人。”蔡邕在《明堂论》中则认为:“更”字应写作“叟”。“叟”是对长老的称呼,因为字形与“更”相似,书写的人就误写成了“更”。比如“嫂”字是“女”旁加“叟”,现在也有人误写成“更”,由此可以验证“更”应为“叟”。但对于蔡邕的说法,诸位儒者意见不一,松之也难以判断孰是孰非。
就在这一年,青龙、黄龙多次出现在顿丘、冠军、阳夏县界的井中。这些祥瑞之兆,本应让百姓们感到欣喜,认为是国家昌盛的象征。但曹髦却有着不同的看法,他深知这些现象背后隐藏的深意。
甘露四年(公元259年)春,正月,宁陵县界的井中又出现了两条黄龙。据《汉晋春秋》记载,当时人们都认为这是吉祥的征兆,纷纷为此庆贺。曹髦却神色凝重地说:“龙,象征着君主之德。如今它既不在天空翱翔,也不在田野中安处,却屡次屈居于井中,这并非是好兆头。”于是,他写下《潜龙之诗》来自我讽喻,抒发心中的郁闷与担忧。司马昭看到这首诗后,心中对曹髦产生了不满,君臣之间的关系也因此变得更加微妙。
夏天六月,司空王昶不幸去世,魏国朝堂又失去了一位重臣。秋天七月,陈留王曹峻也离开了人世。冬天十月丙寅,朝廷对行政区划进行调整,从新城郡中分出部分区域,重新设置上庸郡。十一月癸卯,车骑将军孙壹竟被家中的婢女杀害,这一系列的变故,让魏国的局势愈发显得动荡不安。
甘露五年(公元260年)春,正月初一,天空出现日食。在古代,日食被视为上天的警示,这让本就忧心忡忡的曹髦更加焦虑。夏四月,曹髦再次下诏,命令有关部门遵循之前的旨意,再次晋升司马昭为相国,封晋公,加九锡之礼。
五月,洛阳城的天空仿佛被阴霾笼罩,压抑的氛围弥漫在每一个角落。高贵乡公曹髦坐在宫殿之中,看着朝堂之上司马昭日益膨胀的权势,心中的愤怒如熊熊烈火般燃烧。他深知,自己的威权正一天天被蚕食,若再坐以待毙,必将遭受废黜与羞辱。
终于,在己丑这一天,曹髦再也无法忍受。他秘密召来侍中王沈、尚书王经、散骑常侍王业,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愤然说道:“司马昭的野心,路人皆知!我怎能坐在这里,等着被他废黜羞辱?今日,我要与你们一同出宫,讨伐司马昭!”
王经听闻,心中大惊,赶忙劝谏:“陛下,昔日鲁昭公因不能忍受季氏的专权,贸然出击,结果战败逃亡,失去了国家,还被天下人耻笑。如今司马昭掌控大权已久,朝廷内外众多人为他效命,他们不顾是非对错,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了。而且,如今宫中宿卫空虚,我们的兵力薄弱,陛下您凭借什么去讨伐他呢?您这样做,恐怕不但无法除掉祸患,反而会让情况变得更糟!这其中的祸事难以预料,还请陛下慎重考虑啊!”
曹髦听后,怒从心头起,他从怀中掏出诏书,狠狠地扔在地上,大声说道:“此事我已决定!就算是死,我又有何惧?更何况,未必就会死!”说罢,他起身前往太后宫中,将此事告知太后。
然而,王沈和王业却心怀鬼胎,他们见曹髦心意已决,知道此事凶多吉少,竟偷偷跑去将消息告诉了司马昭。司马昭得知后,立刻调兵遣将,做好了应对准备。
曹髦不顾众人劝阻,毅然率领着数百名僮仆,击鼓呐喊着出宫。他心中满是悲愤,哪怕力量悬殊,也绝不退缩。当他们行至东止车门时,司马昭的弟弟屯骑校尉司马伷带兵赶来。曹髦的左右侍从大声呵斥,司马伷的士兵们一时惊慌失措,纷纷逃窜。
但曹髦的反抗并未就此停止,他继续前行。中护军贾充带着士兵,在南阙下拦住了曹髦。曹髦毫不畏惧,亲自拔剑与敌人战斗。贾充的士兵们见皇帝亲自参战,心中有所顾忌,渐渐有了退缩之意。
此时,太子舍人成济慌了神,他焦急地问贾充:“情况危急,该怎么办?”贾充恶狠狠地说道:“平日里养着你们,就是为了今天!今日之事,无需多问,照做便是!”成济听后,心一横,提着长枪冲上前去,猛地刺向曹髦。长枪穿透了曹髦的身体,鲜血四溅,曹髦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之中,年仅二十岁。
司马昭得知曹髦被杀的消息后,佯装大惊失色,他惊恐地扑倒在地,喊道:“天下人会怎么看我啊!”太傅司马孚听闻消息,急忙赶到现场。他悲痛欲绝,将曹髦的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放声大哭:“杀害陛下的,是我的罪过啊!”
事后,太后发布命令:“我德行浅薄,遭遇国家的不幸。当初拥立东海王的儿子曹髦为明帝的继承人,是见他喜爱读书、擅长写文章,希望他能有所成就。可没想到,他性情越来越暴戾,恶行日益严重。我多次斥责他,他不但不思悔改,反而更加愤怒,编造出丑恶、叛逆、大逆不道的话来污蔑我,导致两宫之间关系隔绝。他说的那些话,简直不堪入耳,天地都不能容忍。我曾秘密告知大将军,这样的人不能奉祀宗庙,否则会颠覆国家,我死后也无颜面对先帝。大将军认为他还年轻,或许能改过自新,一直耐心劝解。可这孩子却越来越乖戾,竟然举着弩箭远远地射我的宫殿,还诅咒要射中我的脖子,箭就落在我面前。我多次告诉大将军,必须废掉他,前后说了几十次。这孩子知道自己罪重,便图谋弑逆,贿赂我的身边人,想趁我服药时用毒酒害我,还设计了重重阴谋。事情败露后,他竟想趁着机会带兵冲进西宫杀我,再出去对付大将军。他把侍中王沈、散骑常侍王业、尚书王经召来,拿出怀中的黄素诏书给他们看,说今天就要动手。我的处境,比累卵还要危险。我一个孤寡老人,难道还会贪恋这剩余的性命吗?只是痛心先帝的遗愿无法实现,国家即将颠覆。幸亏宗庙有灵,王沈、王业及时跑去告诉大将军,让他提前做好防备。可这孩子还是带着左右冲出云龙门,擂响战鼓,亲自拔刀,与左右侍卫一起冲进了军队中,最终被前锋杀害。这孩子犯下了悖逆不道的罪行,又让自己陷入大祸,实在让我痛心不已。昔日汉昌邑王因罪被废为庶人,这孩子也应以普通百姓的礼节下葬,让朝廷内外都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还有尚书王经,他同样凶恶叛逆,毫无臣子的样子,把他和他的家属都抓起来,送到廷尉那里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