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华宫内,香炉中氤氲袅袅,窗纱半卷,晚风拂动灯影微摇。
安裕未让人通传,径自步入殿内,脚步不急不缓,一袭深玄色常服在暮色中隐着光晕。
他向来不喜拘礼,今日心情颇好于后宫行走,尤喜这份随性自在。
跨过玉阶,绕过影壁,方踏入殿中,便见李霜岚正坐于窗下。
一袭淡杏罗裙轻垂,发髻松挽,鬓边斜插一枝白玉梅钗,衬得她整个人如山水间一笔晕开的墨色,清淡却极动人。
她眉眼低垂,十指灵巧,正细细打着一枚红线同心结。指尖缠绕,绳结层层缠绕交织,一如她此刻的心思,温柔而沉静。
这一幕,静得仿佛世外桃源。
安裕原本还带着兴致冲冲的愉悦,想去看看后宫这位吉祥物,激动却在这一刻全数被这宁静的画面冲淡。
他止步在门外,眸色深了几分,心头忽然泛起一种久违的温软。
“这是做什么呢?”
他终于轻声开口,语气少有地带着几分柔缓。
李霜岚手指一顿,抬眼望去,神情娇羞。还未来得及答,身边的碧书便已抢先一步笑道:
“小主说,再过几日便是生辰,想着亲手打几个同心结送给皇上,盼着和皇上恩爱两不疑,情深意长呢。”
说着,还狡黠地看了李霜岚一眼。
李霜岚登时羞赧,忙嗔道:“碧书,胡说什么。”她欲起身行礼,却被安裕伸手一拦。
“免了。”他握住她柔软的手,低头端详那未成形的同心结,又看向她因羞涩泛红的脸颊,眼底顿时笑意更深。
“朕竟不知,岚儿手如此巧,心意更巧。”
李霜岚轻轻垂下眼帘,却任他牵着自己的手不挣脱,唇角隐隐含笑,柔情似水。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情绵绵无绝期。”
安裕见状,不禁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温声道:“朕也盼与岚儿恩爱长久,此生不负。”
说话间情意缱绻,殿中烛影摇曳,连空气里也仿佛染了几分旖旎气息。
晚膳过后,李霜岚梳洗完毕,安裕照旧拿着本杂记品读,李霜岚也是照例用上了念欢香。
香气缓缓散开,如一抹无声的引线,牵引情思缱绻。
望着朝他缓缓而来的佳人,他轻叹一声。
起身走到她身后,将李霜岚搂入怀中,低声呢喃。
“每次来你这儿,朕都不想走了,岚儿为何如此勾人,莫不是妖精转世?”
李霜岚心中冷哼,她可却是转世而来,可不就是妖精,但面上却多了几分媚眼迷离。
轻轻扯着安裕的衣领,气吐如兰。
“那皇上今夜可要好好看看,嫔妾这个妖精到底有多勾人。”
安裕只觉得被李霜岚这番话勾得气血上涌,窗幔瞬间被扯下。
李霜岚娇叫一声,就被堵住了嘴巴。
两人这一夜真是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第二日早晨,安裕想起昨夜的孟浪,不由得摸了摸鼻子,瞧着李霜岚的睡颜又有些意动。
锦被滑落肩头,露出锁骨处点点红梅。安裕喉结滚动,最终只是在她颈侧烙下一吻。
碧书刚想叫起李霜岚,就被安裕制止。
“无妨,让宜贵人再睡一会儿,她昨夜累着了。”
碧书听着羞红了耳朵,连连称是,然后退到了后边。高福安伺候着安裕穿好衣服,安裕就赶去上早朝,其贴身玉佩上,正挂着李霜岚亲手所编的同心结。
皇后不知是真的在调养身子还是憋了什么大招,除了初一十五之外,免了众人的请安。
李霜岚这一觉,竟直睡到了日上三竿才慢慢转醒。帐中余温尚在,她缓缓坐起身来,纤指轻抚鬓边,眉眼间还带着一丝未散的倦意。
碧书早候在外头,见她醒了,笑着进来伺候梳洗:“小主今儿个怕是累了,这一觉睡得好沉。”
李霜岚嗔怪地撇了碧书一眼:“好你个碧书,连你也打趣我。”
碧书替她披上衣衫,捧来铜盆净面,又一边取出一只绣着海棠的软锦匣,轻轻放在妆案上。
这匣子里装着的,赫然是十好几个同心结。
“小主,您昨天打了这么多,可要奴婢悄悄处理了?”
没错,昨天李霜岚为着让安裕一进门就见到她在打同心结,竟是一连打了十好几个。
索性后续发展如她设想的一般,倒也不算是平白浪费她的一番谋划。
“处理了作甚,到底是我的心意。你好生收着,逢年过节的时候和给皇上的贺礼一起送去。”
“十年如一日,不才正显得我情意绵绵?将他记挂在心上?”
语气淡淡,却听不出情绪,仿佛昨夜的情动柔情,不过是一场风过无痕的旧梦。
碧书原本还觉得李霜岚对皇上这帮似有些薄情,但自从上次李霜岚舍命救懿妃,结果还是靠小林子才请来的太医。
她这才惊觉,她这想法到底有多愚蠢。想要在这深宫生存的长久,自然还是要如小主这般拎得清。
殿内主仆二人自然是欢欢喜喜。
养心殿内,安裕下了早朝后,脑海中反反复复想起昨日钦天监的话,手中的珊瑚手钏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
手指轻扣着桌面,不知想到了什么。
“高福安,传钦天监监正。”
“是”
高福安得了安排不敢怠慢,连忙派了腿脚轻便的小太监前去唤人。
因着有昨日的先例在,今日沈彦斌得了传话,倒没昨日那么慌张。
跟着小太监一路走,偷偷从袖子中拿出一个荷包塞进小太监手中。
“这位公公瞧着面善,不知如何称呼?”
小贵子接了荷包,掂了掂分量,脸上这笑容就真切了几分。
“沈大人客气,叫咱家一声小贵子就行。”
“贵公公一看就是皇上面前的得意人,可否提点一二,皇上今日唤我所为何事?”
小贵子甚是机警,打量四处无人,这才压低声音。
“皇上的心思岂是咱们能揣测的?不过昨天沈大人走后,皇上兴冲冲地去了宜贵人宫里,今日瞧着也心情不错。”
小贵子说话点到为止,沈彦斌拱手谢礼,心中已经了然三分今日所谓合适。
一路上也不与小贵子多言,只盘算着见着安裕该说什么样的话。
宜贵人风头正盛,他收了好处帮一把不过是顺水推舟,卖宠妃个人情。
但此举会不会让众人以为他有战队之嫌?
沈彦斌一路纠结,直到进了养心殿,跪在地上给安裕请安时,这才算是略略打定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