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曼底的晨雾笼罩着德·蒙特莫伦西家族的夏堡。与黑鸦堡的阴森不同,这座文艺复兴风格的城堡透着优雅的衰败美,藤蔓爬满浅色石墙,庭院里的玫瑰盛开得几乎过于艳丽。
艾琳站在窗前,不断摩挲着左手腕上那个越来越清晰的泪滴印记。自从巴黎出发后,印记的颜色从淡粉变成了深红,像是新鲜的伤口。更令她不安的是,她开始能在梦中听懂那些古老的摇篮曲歌词——全是关于失去、分离和遗忘的哀歌。
敲门声响起,马库斯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本皮面古籍。他的双鸦印记今天显得格外清晰,几乎像是纹身而非胎记。
\"找到了,\"他低声说,翻开书页指向一段文字,\"关于泪之守护者的记载。\"
艾琳凑近查看,那些原本对她来说如同天书的古老法文突然在脑海中自动翻译:\"泪之守护者,亦称为分裂之裔,以银泪为记,善辨古语,能见魂影...\"
她的呼吸停滞了。这段描述与她最近的变化完全吻合——读懂古文字、梦见过去的事、看见那些不该存在的影像。
\"艾琳?\"马库斯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你还好吗?\"
\"这上面说泪之守护者有什么能力?\"她强作镇定地问。
马库斯犹豫了一下:\"据记载,他们能'分离不可分之物'——特别是双生子的灵魂联结。埃丝特的笔记中提到,这就是两个守护者派系决裂的原因。圣油守护者保护联结,泪之守护者则...利用它。\"
艾琳的胃部一阵绞痛。她想起梦中那两个无面的小女孩,以及涌入脑海的画面——灰袍人将哭泣的双生子强行分开的场景。
\"还有更糟的,\"马库斯翻到另一页,指向一幅插图:一个手腕带着泪滴印记的女子,正在从一对双生子的眼中收集泪水,\"他们相信双生子分离时的痛苦眼泪含有强大力量,称之为'记忆精华'。\"
插图角落有一个小注:\"守护者之子,藏于常人之中。\"
艾琳猛地站起来,打翻了咖啡。褐色的液体在古籍上蔓延,却奇异地避开了那段关键文字,仿佛有无形的屏障保护着它。
楼下传来克莱尔的呼唤:\"大家快来看!理查德又画了新作品!\"
餐厅里,理查德站在一幅刚完成的油画前,眼神恍惚。画中是一个灰袍人站在井边,手中银瓶正在收集从井中升起的金色泪滴。更令人不安的是,井口伸出了无数小手,仿佛有孩子被困在下面。
\"我不记得画过这个,\"理查德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我的手...停不下来...\"
塞莱斯特脸色煞白:\"这就是记忆之井的真实样子。小时候祖母警告我永远不要靠近地下室,说井里住着'哭泣的孩子'。\"
艾琳注意到塞莱斯特说话时无意识地摸着肘部的疤痕。那个动作触发了她脑中某个记忆——梦中那个递给她金色液体的无面女孩,手腕同样的位置也有伤疤。
\"我们需要去看那口井,\"艾琳突然说,\"今天就去。\"
马库斯皱眉:\"太危险了。泪之守护者显然在监视这个地方。而且...\"他压低声音,\"你的印记越来越明显了。\"
艾琳卷起袖子,露出已经变成深红色的泪滴:\"正因如此。我觉得...它在引导我。\"
午后,趁着其他人休息,艾琳独自溜进了城堡图书馆。这里比黑鸦堡的图书室大得多,藏书可追溯至十五世纪。她凭着直觉找到家谱区,抽出德·蒙特莫伦西家族的族谱。
厚重的羊皮纸上,历代家族成员的名字用墨水精心记录。她顺着塞莱斯特的名字向上追溯——她的父母、祖父母...直到1940年消失的祖母塞莱斯特一世和她的妹妹伊莎贝尔。再往前的记录出现了一段奇怪的空白,仿佛被人刻意涂抹。
当艾琳的手指划过那处空白时,泪滴印记突然灼痛起来。她倒吸一口气,羊皮纸上渐渐浮现出被隐藏的文字:\"双生子分离,长女留,幼女予守护者。\"
下面是一个名单,记录着历代被送走的德·蒙特莫伦西家族孩子,最后一个条目让艾琳浑身冰冷:
\"艾米丽·德·蒙特莫伦西,予英国卡特家抚养,改名为艾琳。\"
书从她手中掉落。无数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一个酷似塞莱斯特的女子将她交给一对和蔼的英国夫妇;一个灰袍人从她手腕取血滴入银瓶;一个金发小女孩(是她自己吗?)在黑暗中哭泣,呼唤着一个从未回应的名字...
\"原来你在这里。\"
塞莱斯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艾琳转身,法国女人手中拿着一面古董手镜,表情复杂。
\"我早该想到的,\"塞莱斯特轻声说,\"你的眼睛...和我祖母一模一样。\"
她递过手镜,艾琳在镜中看到自己的倒影旁渐渐浮现出另一个影像——一个小女孩,金发蓝眼,正伸手想抓住什么。
\"家族传说,'镜中相见'能显示灵魂的另一半,\"塞莱斯特说,\"我想我们...\"
一声尖叫打断了她。是克莱尔的声音,来自地下室方向。
两人冲下楼,发现克莱尔瘫倒在走廊上,脸色惨白地指着地下室入口:\"理查德...他下去了...那些灰袍人...\"
马库斯已经不见踪影。
艾琳和塞莱斯特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起冲向黑暗的地下通道。与黑鸦堡不同,这里的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矿石,提供微弱的蓝色照明。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某种金属的气味,越往下走,艾琳手腕上的印记就越灼热。
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室,中央正是画中那口记忆之井。井边站着三个灰袍人,他们的银泪吊坠在暗处发出诡异的光。理查德和马库斯跪在井旁,似乎处于恍惚状态。更可怕的是,克莱尔口中\"下去了\"的理查德明明就站在那里——这意味着井边有两个理查德,一个站着一个跪着。
\"灵魂分离...\"塞莱斯特倒吸一口气,\"他们在抽取他的另一半!\"
灰袍人同时转身。为首的掀开兜帽,露出一张与埃丝特·拉瓦锡惊人相似的脸,只是年轻许多。
\"阿德莱德·拉瓦锡,\"她自我介绍,声音如同丝绸摩擦,\"圣油守护者的叛徒,现任泪之守护者首领。\"她的目光落在艾琳手腕上,\"啊,我们的小守护者终于回家了。\"
艾琳感到一阵眩晕:\"我不是...我不可能是...\"
\"艾米丽·德·蒙特莫伦西,\"阿德莱德柔声说,\"或者说艾琳·卡特。塞莱斯特的曾曾姑母,伊莎贝拉的双胞胎妹妹。1889年被送到英国,成为我们在那里的耳目。\"
她走向井边,井水突然泛起金光,映出一系列画面——婴儿被交给陌生人;小女孩在陌生家庭长大;成年后的艾琳作为记者专门调查超自然事件,总是被引导到特定地点...
\"你的养父母是我们的人,\"阿德莱德继续道,\"你的整个职业生涯都在为这一刻准备——引导德·蒙特莫伦西家的后裔回到被诅咒的地方,好让我们收集最纯净的灵魂之泪。\"
艾琳踉跄后退,这些画面与她记忆中的童年完全吻合,却又如此陌生。她看向塞莱斯特,后者眼中满是震惊和...背叛?
\"不...\"艾琳摇头,\"我不会帮你伤害任何人。\"
阿德莱德笑了:\"亲爱的,你已经帮了。黑鸦堡、夏堡...没有你的报道和调查,这些可爱的德·蒙特莫伦西们怎么会乖乖回来呢?\"
她转向井边:\"看看你的朋友们。马库斯·莱特,埃德蒙的曾孙,天生与灵界相通;理查德,完美的容器,能同时容纳多个灵魂;克莱尔,纯净的德·蒙特莫伦西血脉...还有塞莱斯特,我的杰作。\"
阿德莱德掀开塞莱斯特的袖子,露出那个肘部疤痕:\"1940年,我从她身上分离出伊莎贝尔的灵魂,但保留了肉体。多么完美的实验!\"
塞莱斯特像是被雷击中:\"我的...妹妹?\"
\"哦,别这副表情,\"阿德莱德嗤笑,\"德·蒙特莫伦西家族几百年来都是我们的试验场。你们崇拜双生子,我们就研究如何利用这种联结。圣油守护者想保护灵魂完整?多么天真。\"
她举起一个银瓶,里面已经收集了小半瓶金色液体:\"理查德和马库斯新形成的双鸦联结产生了最纯净的灵魂之泪。有了这个,我们就能...\"
艾琳突然冲向前,撞翻了阿德莱德。银瓶摔在地上,金色液体渗入石缝。灰袍人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叫,扑向艾琳。
就在灰袍人的手即将碰到她时,艾琳手腕上的泪滴印记爆发出一道金光,将对方击退。阿德莱德惊愕地瞪大眼睛:
\"你觉醒了?不可能!我们清除了你的记忆!\"
混乱中,塞莱斯特跑向井边,抓住恍惚状态的理查德和马库斯:\"醒来!你们必须抵抗!\"
阿德莱德从地上爬起,眼中燃烧着怒火:\"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守护者已经存在了八个世纪!我们有的是—\"
一声巨响打断了她。井水突然沸腾,无数金色光点从中升起,凝聚成一个个孩童的形态——历代被分离的双生子灵魂。他们环绕着灰袍人,开始唱起那首古老的摇篮曲,声音越来越响。
阿德莱德和她的同伴捂住耳朵,痛苦地跪倒在地:\"停下!这些记忆应该被封印了!\"
艾琳感到一股奇异的力量流遍全身。她走向井边,伸手触碰水面。刹那间,所有记忆归位——她确实是艾琳·卡特,被收养的英国女孩;但她也是艾米丽·德·蒙特莫伦西,灵魂的另一半始终沉睡在井中,等待重逢。
\"选择吧,守护者,\"孩童们齐声说,\"联结还是分裂?\"
艾琳看向塞莱斯特,后者眼中含着泪水,却坚定地点头。艾琳深吸一口气,将手伸向塞莱斯特:\"联结。\"
当她们的手相握时,井水爆发出耀眼的金光,吞没了整个石室。艾琳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完整感,仿佛生命中缺失的部分终于归位。她看到塞莱斯特的疤痕消失了,而自己手腕上的泪滴印记变成了金色双鸦——与马库斯和理查德的一模一样。
灰袍人在金光中尖叫着化为烟雾消散,只留下他们的银泪吊坠在地上叮当作响。
当光芒消退时,井边只剩下一个理查德,他困惑地眨着眼;马库斯手臂上的印记也变成了金色;而克莱尔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怀中抱着一个银瓶——里面装着纯净的金色液体,却散发着安宁而非贪婪的气息。
\"记忆精华,\"她轻声说,\"但不是通过痛苦提取的...这是治愈之泪。\"
艾琳看向井水,现在它平静如镜,映出她和塞莱斯特并肩而立的身影。镜中的她们身后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伊莎贝拉和另一个可能是艾米丽的女孩,她们微笑着,渐渐淡去。
塞莱斯特握住艾琳的手:\"欢迎回家,妹妹。\"
远处,诺曼底的晨钟响起,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