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病房外。
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语气中带着满满的遗憾:
“季女士的情况比预想的更复杂,除了精神方面的偏执倾向,这次中风导致的右侧偏瘫…恐怕很难完全恢复。”
靳时栖垂着眼睫,神色沉重地点点头,喉结微微滚动。
“我明白了,这段时间辛苦您了,医生。”
他的声音很轻,尾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仿佛一个真正为母亲担忧的孝子。
医生欲言又止,似乎想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但最后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隐约响起一声叹息。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得了省状元本是喜事,结果家里出了这种事,孩子真是可怜。
靳时栖推开门,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
季玲的身体陷在雪白的床褥之中,她的右脸微微下垂,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只有那双浑浊的眼睛还能转动,死死盯着靳时栖,带着恨意。
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是她没有预料到的。
她情愿没生下过这个和他父亲一样薄凉的孽子!
靳时栖走到床边,动作很轻地坐下。
他伸手握住季玲僵硬的手指,触感像是握住了一把干枯的芦苇。
这双手皲裂短粗,与靳时栖玉白修长的手指形成鲜明对比。
这双手为原主赚取了学费与生活费,也曾数次狠狠地扇在他的脸上。
“妈,省状元有几十万的奖金,现在已经批下来了。”
感觉到掌心的手指突然痉挛,靳时栖安抚性地紧了紧力道。
握紧时甚至被干裂的皮肤摩擦到有些许刺痛。
“您放心,我不会丢下您的,我已经用奖金包下了这间房间,并且请了三位护工照顾您,以确保在我读书期间,您不会被欺负。”
季玲的呼吸变得急促,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她的眼球剧烈颤动,目光死死钉在他的脸上。
靳时栖忽然松开了手。
他的肩膀微微塌陷,像是突然卸下了什么重担。
再抬头时,眼神变得完全不同。
褪去了那层精心维持的温润的伪装,流露出深藏的痛楚与快意,嘴角微微颤抖,像是终于挣脱枷锁的灵魂。
“妈,其实我一直都想学医,并不是想故意和您对着干,也不是想跟着那个抛妻弃子的懦夫。
离婚的时候,他不要我,是您搂着我,说我一定会出人头地。”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却不再是那个游刃有余的语调,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润。
季玲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太熟悉这个表情了,曾在她儿子脸上出现过无数次的表情。
“我第一次想学医,是因为初中那次您发高烧,我在药店门口站到半夜…那时候就想,我要是懂医术就好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指节微微发白。
“但这些年,您从来都不会听我说这些,您似乎很恨我,因为我长得像父亲。”
季玲的嘴唇剧烈颤抖,浑浊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渗入枕套。
他伸手擦去她的眼泪,指腹触到她松弛的皮肤。
这个动作让他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收回手。
那些年积攒的恨意,那些被控制、被压抑的愤怒,在这一刻奇异地消散了。
就像阳光下的薄雾,无声无息地蒸腾不见。
“但我要走了,妈,不是去上大学,是真正要离开了。”
他说,语气平静得像是小时候告诉她放学回家了。
窗外的光线将病房切割成明暗两半,他站在阴影里,指尖微微发颤。
他本该恨她的。
恨她撕碎的每一张试卷,恨她落在脸上的耳光,恨她逼得自己从五楼一跃而下。
可此刻看着她歪斜的嘴角和浑浊的眼泪,那股恨意却像握在掌心的沙,怎么也攥不住。
“我知道您爱我,但这种爱太疼了,还请原谅我当时的不告而别。”
他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清明,像是终于完成了一场漫长的告别,长舒一口气。
“我不恨您了,但我必须要走了,奖金我会为您留下三分之二,让您后半生无忧。”
他说这句话时,感到胸腔有什么东西在缓慢融化,眼泪无声落下。
时间不多了。
最后的时刻,他俯身在母亲耳边,像小时候那样轻轻说了句:
“妈,我们下辈子再做更好的母子吧。”
说完这句话,他的眼神忽然又变了。
泪水瞬间止住,脸上的悲戚如潮水般退去,重新恢复了那种温柔的、近乎完美的微笑。
季玲浑身发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尖叫,却只能化作无意义的“啊啊”声。
此时她是懊悔,还是憎恨,靳时栖不在乎。
“那么,我先走了。”
他站起身,体贴地替她掖了掖被角。
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渐行渐远。
靳时栖走出疗养院大门,落日的余晖落在他身上。
条纹绸质衬衫泛着细腻的光泽,西装裤笔挺,衬得身形修长,短发清爽利落,整个人透着一种恰到好处的青春感。
「阶段任务2已完成,原主对母亲的恨意完全消除,宿主,做得不错。」
S-037适时出现播报任务进度。
「嗯。」
他懒懒敷衍道。
靳时栖并没有刻意去做某些事来报复季玲,也没有过激的行为,只是温柔地顺应她一切的要求。
到时候只需要一丁点反抗,她脑中的线就会崩断。
原主对季玲复杂的感情可以忽略不计,因为靳时栖只在意任务,让原主在弥留之际做最后的告别已是法外开恩。
靳时栖刚迈出几步,忽然察觉到一道视线随着他游走,难以忽视。
角落处,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那人西装革履,却掩不住眼底的疲惫,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腕表,像是在犹豫什么。
靳时栖停下脚步,微微眯起眼。
原主的记忆翻涌而上。
靳明喆,季玲的前夫,那个抛妻弃子,跟着小三卷走家里所有积蓄的男人。
二人四目相对。
靳明喆见他停下,僵硬地扯出一个笑:
“时栖……”
靳时栖没动,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靳明喆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干咳一声:
“你长大了很多,和小时候……不太一样了。”
靳时栖忽然笑了,笑意不达眼底:
“靳先生,有事?”
靳明喆被这声疏离的“靳先生”刺得一怔,随即勉强笑道:
“我们……找个地方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