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问是莱曼小姐吗?”房间外,传来了一道低沉的声音,莱曼起身去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位穿着秩序部制服的粗汉,但并没有那种独有的疯癫,瞳孔不是蜂窝状,看起来是个正常人。
“您是莱曼·科赫小姐吗?”他尽量让自己的发言显得礼貌些,手里还拿着一封信,像是随时准备递出去。
“是的。”莱曼点点头,下一秒,粗汉就把信件塞到了她手里,语气也变得更尊敬了些,“这是库尔特先生让我给您的,他邀请您参加今晚的谈话会。”
话落,粗汉后后退几步,甚至是俯下身子,用手帕擦了擦自己刚刚踩过的地板,一副被他接触的东西都是不干净的样子。
甚至是关门的时候,他也是用手帕包裹住自己那毛茸茸的大手,先是擦干净门把手以及触碰过的地板,一边说着尊敬的话,一边关了门。
现在彻底安静了。
莱曼坐回到沙发上,打开信封,与在美国时秩序会写给安克西斯时的风格是一样的。
“致尊敬的、亲爱的、敬爱的莱曼·科赫小姐。”
“您的上司,您那从未见过一面的上司,因为那些您从未见过的人的命令,他们与每艘船的船长谈判、交易。”
“最先支持的是阿尔比昂,他们给予了许多,有护航舰队,有物资,有土地,只为了换取一枚致幻剂,将疯癫之人拉回理性。”
“而后是哥伦比亚(这里指美国)、高卢、日耳曼尼亚、罗斯,他们给予了不同程度的帮助。”
“萨尔瓦托雷基金会,一个来自于一百多年后的国际组织,与你们所说的‘协会’关系紧密。”
“亨利特,你们所说的分部部长,或者用会长更为合适。”
“你们不敢用‘秩序病’来称呼荒唐、极端、疯癫与不切实际,因为它出自于2000年1月7日,出自于那位俄罗斯官员,他首次将自己的荒唐称之为‘秩序病’。”
“ ‘秩序’,一个耳熟能详的词语,在古希腊时期,赫拉克利特提出‘逻各斯’、毕达哥拉斯学派认为数是万物的秩序基础、柏拉图在《理想国》中强调城邦的等级分工。”
“在古罗马时期,我们也能见得到‘ordo’——最早指社会等级和军事编队。”
“西塞罗在哲学着作中用‘ordo’描述自然法则和社会结构、奥古斯丁在《上帝之城》中将“ordo”与神学结合,提出‘永恒秩序’、老普林尼在《自然史》中用‘ordo’分类动植物。”
“而后是基督教神学的主导。托马斯·阿奎那在《神学大全》中系统论述‘神圣秩序’,认为万物依上帝意志有序排列。”
信件到这里断了。
莱曼将其从中抽出,才看到了第二封信件,于是,阅读又继续进行。
“您瞧我,说的太投入了,该继续谈论‘秩序病’了。”
“在社会领域,秩序是人们在共同生活和交往过程中形成的一种有条理、不混乱的状态;在学校,是有教学秩序、作息秩序。教师们按照教学计划进行授课,学生们遵守课堂纪律。”
“但是呢,‘秩序病’并没有秩序,理性阵营的人们对它的定义是混乱、荒唐、疯癫、极端和不切实际,它与秩序沾不上一点边。”
“那它为什么不叫混乱病呢?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我不在这里与您讨论,请到楼下来吧,只需要您一个人。”
内容戛然而止。
莱曼把信件放到一旁,走到窗户边往下看,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在楼下的一道若有若无的人影。
那个身影有点熟悉,但具体是谁,得走近了才能知道。
“……”
“在对安克西斯时,他们也是这么说的,”莱曼摇摇头,她仍然抱着这样一个想法——秩序会对她的尊敬为假,一定是有着某种目的。
似乎是为了让莱曼放下心,在她准备把安克西斯叫来的时候,门缝外就被推进来了几张纸条,上面清一色的写着“仅仅是一场谈话,而非血腥的搏斗。”
她没有开门,反倒是隔着门对话——用的是纸条。
“你们的信任是如此脆弱。”
“相反,莱曼小姐,我们从不食言。”
“如果我们果真如此,那次在美国与安克西斯小姐的谈话,您就不可能那么轻松的救出您的助手。”
“您可以看到我们在其他地方的部署,阻挡警察部队的人员要比咖啡馆内的人员多的多,若是我们食言,那被生吞尸骨、痛饮血肉的对象就不是警察了。”
“尊敬的莱曼小姐……”与她对话的人突然又话锋一转,“卡利克勒小姐曾与克劳森与库尔特先生讲过一个故事,在一个叫做辛塞鲁斯的小镇,那里的孩子们在镇长极端管控下长大。”
“镇长为孩子们制定了两条规则:第一,说谎者与食言者要被割掉舌头;第二,必须严格遵守他所制定的每一条规则,违者将被小镇的治安官带走。”
“一天,几个孩子们违反了镇长的规则,他十分生气,将其中一人的舌头给割了下来,还命令治安官把其余人带走。”
“有一个孩子不甘于此,他抢过治安官的配枪,打死了镇长,最终结束了他独裁式的统治。”
这个故事换来的是莱曼的沉默。
她的动作幅度小了些,像是去确认什么似的,过了好一会才给予回复:“这个故事的名字叫什么?”
“辛塞鲁斯。”
“哦,好吧,我明白了。”莱曼将纸条透过门缝递过去,对方的回复也是出奇的快,像是怕慢一步就会让屋内那位尊敬的客人生出一丝不满似的。
他们聊了一会,最后,还是屋外之人小心翼翼地询问:“尊敬的莱曼小姐,请问我是否可以进来呢?您现在方便吗?”
“我们到外面聊吧。”
莱曼打开门,在走廊外,站着的不是一位满嘴尽是礼貌的秩序会成员,也不是负责送信的先生或女士,而是一位小女孩。
她低头看去,那个小女孩也抬头看着她。
恰到好处的沉默。
她轻轻关上门,而后俯下身子,看着眼前的小女孩:“是那些穿着灰色衣服的先生让你来的吗?”
小女孩摇摇头:“是一位比你大一些的小姐,在上一位先生离开后,我就到这里了。”
莱曼拉着小女孩左右看了看,没有秩序会的标志,身上的穿着也和秩序会一点不沾边。
看来她一开始的猜测是错误的了,刚刚见到她时,甚至有着一闪而过的这孩子也是秩序会成员的想法。
“你不过是个孩子,但刚刚与我交换纸条时,却一点都不像个孩子。”
“这是那位小姐教我的,她耐心而温柔的告诉我该怎么做,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什么。”
“我很感激她,但唯一让我害怕的就是她的笑容,看起来……很可怕。”
眼前的记录员沉默一阵,她已经猜到楼下那道若有若无的身影可能是谁了。
“可以带我去见她吗?”她轻声问。
小女孩点点头,拉起莱曼的手,带她往楼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