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莉西亚变成这个样子,莱曼的内心多多少少有些复杂。
早在看到第一个正常人用手榴弹砸向德法两军的时候,她心底就有一股不好的预感了。
她曾想过自己被感染,但是呢,阿尔文却说她是很难被感染的,现在她也有这种感觉,她看见敌人没有癫狂,看见尸体没有兴奋,也闻不到血液散发的红酒般的醇香,一直都是原来那样。
现在,阿莉西亚被候症群搞成这个鬼样子,又偏偏不能治,只能看着,什么都做不了,心里头是有些难受,尽管脸上的麻木隐藏了大部分情绪。
“还是继续记录吧,我现在就只有这么点事情能做了。”莱曼说话时依然维持着原先的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又或者是一切都与自己无关。
她走到阿莉西亚在土墙上留下的痕迹前,看清上面的那不能被称之为文字的文字后,她开始照着写,并形象的把这次看到的称之为“战壕壁画”。
记录完这些发现后,她便在弹药库转悠起来,试图找到其他像这样壁画,但很可惜,这不是西班牙的阿尔塔米拉洞穴,找不到那些壁画,有的只是泥土跟支撑的木板。
“去外面找找吧。”莱曼走出弹药库,就像寻找宝藏似的靠着战壕外的土墙慢慢前进。
她沿着战壕的土墙左右走了一百多米,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仔细想想,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英国人经常会在进攻阵地前炮击,当一枚炮弹落下来时,那些刻在战壕里的壁画是很难保存下来的。
她又进那些地下设施去找,借着那昏暗的灯光,她勉强在第三个进去的防空洞里发现了第二个“壁画”,不过严格意义上来说,那是几张黏在墙壁上的纸,用“墙壁上的纸画”来形容更合适。
和阿莉西亚的乱写乱画不同,这是有目的的画画,像是要告诉看这壁画的人一些内容,旁边的文字也不是那种德文、拉丁文、希腊文的结合,是确确实实的,只有德语单词的文字。
内容不多不少,画了几个人和物,旁边都标注了文字用以告知。
放在第一位的是一个钢盔,而钢盔的旁边则画着一个箭头,指向旁边的另一个钢盔,不同的是,有些地方被刺刀往深处戳了很多,并在上面标注着“Goldener ?liger Glanz”(译为“金色的油光”)。
第二个看起来像一个不规则的立体状,但若是往人身上想,那很快就能猜到这是什么,自然是常被疯子们掏出来的肝脏。
这一次,肝脏旁边的箭头指向了一个牛排,并用大量单词标注着,甚至还有一段是说,这是“最美味的部分”。
而第三个,就是画了许多个动作的小人。
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戴着钢盔拿着枪的小人跃出战壕的样子,在这个小人的旁边,还有一条跃出溪流的鳟鱼。
其次,就是一条肠子,旁边画了一个玛德琳蛋糕,要是不看旁边的几行文字上写的“肠衣裹着泥土跟纱布滑过食道,比玛德琳蛋糕更柔软,更可口”,她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最后,就是一个穿着军装戴着钢盔的士兵,这一次用了很多文字来形容,有些写的丑,有些又像是书法家一样好看。
“一整个人的味道尝起来像圣餐,比以往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美味,感受着散发着肉香的人肉滑过食道,感受着它们充裕着肚子,那是最美好的体验,最令人向往。”
“我现在才知道,战场简直跟家一样,甚至在很多方面,战场都要更胜一筹。我们感激每一个向我们发起冲锋的敌人,他们是主动跑向狮子的羚羊,也是送到嘴边的蛋糕。”
“他们队伍钢盔在阳光的照射下宛如母亲烤炉里的猪油面包,鲜血散发着啤酒般浓郁醇厚的香气。”
“相比于罐头和面包,那些身着军装、头戴钢盔,手持武器的敌人们是不可拒绝的美食,他们的每一个器官都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莱曼将这冗长的形容给记录下来,再加上这些小人,一个不落的全部抄在日记本上。
“搞完了,只不过这些纸上说的话有些奇怪……”莱曼重新研究起纸上的文字,毫无疑问这是一名感染者写的,但光是看这些人体器官跟旁边的形容词就能够猜到,创作这个壁画的感染者是知道自己到底在吃什么东西的。
那这个感染者是幻觉?这不可能,就以沃尔夫为例,在他眼前,对面的英国人完全是怪物,也就是说,他不可能把英国人看成人。
如果把这个套到壁画里,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在一些吃人、把人当做食物的感染者眼中,可能并不会出现幻觉,那就是个活生生的人。
而哪怕是这样他们也会吃人的原因,那就只能把一切甩给候症群了。
“一个复杂的问题。”莱曼不打算继续往下想了,她不是阿尔文,复杂问题就交给她解释吧。
莱曼在日记本上添了几笔,今天的工作到这就差不多结束,按理来讲,她应该下班,无论会不会有什么新发现也不应该报告。
但阿尔文的话仍然反复在脑海中上演,她这种人可是没有上下班之分的,看见了就得报告。
“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莱曼从防空洞出来,依旧是尝试跟感染者们对话聊天,这可令她收获颇丰。
阿莉西亚被感染的悲伤跟复杂心情随着一串串从口中蹦出的德语被暂时放到了一边,此刻,莱曼摇身一变成了战地记者,手里拿着日记本,在那记录着每一个重要信息,甚至比一个真正的战地记者还要认真。
当然,在其他人看来,莱曼虽然落了笔,但哪怕是凑到面前看都看不到一点墨,或者是一个划痕,好像根本没有下笔。
当一个人的采访记录完成后,莱曼就会说出那一句准备已久的“谢谢”,然后递过去包裹着人体组织,又或者是断指的纱布,这是感染者之间为数不多的硬通货。
原本用作交易的烟大多被丢弃,莱曼手里头只剩下了马克,每天在前线捡一捡,已经攒到了几千。
她准备把这些留到战争结束后使用,因为协会做不到把钱送到一百多年前来,换句话说,就是不发工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