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从卧龙岗冒雪归来,新野的气氛明显变得有些压抑。驿馆之内,虽然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沉闷和疑虑。
翼德的抱怨几乎是毫不掩饰的。他本就性如烈火,耐性有限,两次“热脸贴冷屁股”,早已让他憋了一肚子火气。席间饮宴,他摔杯顿足,嚷嚷着:“什么卧龙!我看就是个故作清高的村夫!大哥何必如此低声下气?依我说,派几个兵士,直接将他绑来新野便是!看他还敢不敢拿架子!”
云长虽然不像翼德那般粗鲁直白,但他脸上那标志性的丹凤眼微眯着,眉头紧锁,沉默地捻着他那长长的美髯,显然心中也充满了不解和不满。在他看来,主公贵为汉室宗亲,如此屈尊降贵,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拜访一个籍籍无名的山野村夫,实在是有失身份。他或许敬佩崔州平等人对诸葛亮的推崇,但两次拜访未果,他骨子里的骄傲和对主公的维护,让他对这位“卧龙”先生的观感也降到了冰点。
就连一向温和仁厚的主公刘备,此刻脸上也难掩深深的挫败和疲惫。两次长途跋涉,两次满怀希望而去,两次失望而归,这对他的精神和意志都是巨大的考验。尤其是第二次,顶风冒雪,诚意不可谓不足,却依旧吃了闭门羹,只是见到了几位朋友。虽然那几位朋友也印证了诸葛亮的才华,但这并不能完全抚平他心中的失落。他坐在主位上,默默地喝着闷酒,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和动摇。
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却平静如水。我知道,此刻正是最关键的时刻。刘备集团内部的疑虑达到了顶峰,主公本人的信心也开始摇摆。如果此时我再不加以引导和推动,恐怕这“三顾茅庐”的千古佳话,就要在我眼前夭折了。而一旦错失诸葛亮,对于我未来的大计,对于整个汉末历史的走向(尽管我只记得模糊的大势),都将是难以估量的损失。
晚宴不欢而散。我特意留了下来,待众人散去,只剩下我和元直时,我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子明,”元直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依我看,这位卧龙先生,恐怕是在用这种方式,考验主公的诚意与决心,同时,也是在抬高自己的身价。”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以我对历史上那些顶级谋士行事风格的模糊了解,以及结合司马徽、崔州平等人透露的信息,徐庶的判断很有道理。诸葛亮年轻气盛,又自比管仲、乐毅,自然不会轻易出山。他需要一个真正值得他辅佐、并且能够充分尊重他、给予他施展才华空间的明主。刘备的仁德之名、汉室宗亲的身份,是吸引他的基础,但还不够。他需要看到刘备那份百折不挠的决心和求贤若渴的极致诚意。
“两次闭门羹,尤其是第二次冒雪前往,主公的诚意,想必孔明已经感受到了。”我沉吟道,“或许,考验即将结束,时机已近成熟。”
元直表示赞同:“不错。荆襄名士,大多爱惜羽毛,讲究礼数。我等若能将求贤的姿态做得更足,或许就能叩开那扇紧闭的草庐之门。”
“正是此理。”我心中已有了计较,“事不过三。这第三次拜访,将是成败的关键。我们必须将诚意和礼数,做到极致。”
打定了主意,第二天一早,我便再次求见主公刘备。
此时的主公,经过一夜的辗转反侧,神色依旧有些憔悴,眉宇间带着犹豫。显然,翼德和云长的态度,以及两次失败的经历,让他也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应该如此执着于一个尚未谋面之人。
“主公,”我开门见山,语气诚恳而坚定,“两次拜访卧龙先生未果,备知主公心中失落,亦知二将军心有疑虑。然,子明以为,正因如此,我等更不能轻言放弃。”
主公抬起头,看着我:“子明……你也认为,备……还应再去?”
“非去不可!”我斩钉截铁地说道,“主公试想,若卧龙先生真是经天纬地之才,岂会轻易出山?其闭门不见,或为考验主公诚意,或为遵循名士风骨。我等若因此而退缩,岂非前功尽弃,更让天下智士耻笑主公求贤无恒心?”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古人云,事不过三。这第三次拜访,至关重要。子明有一策,或可增加成功之机。”
主公精神一振,连忙问道:“子明有何良策?快快请讲!”
“子明以为,下次拜访,当择一吉日,主公需斋戒三日,沐浴更衣,以示虔诚。摒弃车马随从之喧嚣,只带云长、翼德与子明数人,步行前往,更能体现主公礼贤下士之诚。”
斋戒、沐浴、步行,这些在现代看来或许有些形式主义,但在注重礼仪的汉代,却是表达最高敬意的方式。尤其是对于自视甚高的名士而言,这种姿态往往比金银财宝更能打动他们。
“此外,”我继续补充道,“礼品亦需精心准备。不求贵重,但求雅致。可选些上好的文房四宝、古籍拓本,或是新野本地所产的一些精致风物。此非行贿,乃是表达对先生才学与风骨的敬重。”
我刻意强调了礼品的选择,避免了铜臭味,更符合诸葛亮这种隐士的品味,也契合了刘备一贯标榜的“仁德”形象。
主公听着我的建议,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他原本就是一个极为注重礼仪和名声的人,我的提议正中他的下怀。斋戒沐浴,步行前往,送上雅礼,这套组合拳将“求贤若渴”的姿态演绎到了极致,也给了他一个继续坚持下去的、符合他身份和价值观的理由。
“子明所言极是!备糊涂!”主公猛地一拍大腿,“求取大贤,岂能无虔敬之心?备当依子明之言,斋戒沐浴,步行前往!礼品之事,也由子明费心准备。”
看到主公的决心已定,我心中稍安。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还需要动用一些“特殊手段”。
我故作沉吟,然后说道:“主公,为免再次扑空,徒劳往返,子明以为,可否……嗯……遣一机敏可靠之人,先行前往隆中附近,稍作打探?并非窥探先生隐私,只是了解一下先生近日常在的时辰与起居习惯,以便我等选择最恰当的时机前往拜访,既不失礼,亦能提高得见先生的机会。”
我这番话说得极为小心,将目的限定在“了解公开的起居习惯”和“选择恰当时机”,避免引起主公的警觉。我口中的“机敏可靠之人”,自然是指玄镜台的专业探子。虽然核心区域难以渗透,但了解诸葛亮大概何时在家,何时外出,对于玄镜台而言,并非难事。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信息,却能极大地提高第三次拜访的成功率。
主公此刻正沉浸在对第三次拜访的憧憬之中,并未深思我这提议背后的深意,只觉得我考虑周全,点头道:“子明思虑周详,此法甚好!免得我等再次贸然前往,惊扰先生清修。此事,便也交由子明一并安排吧!”
“诺!”我恭敬应下,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主公彻底打消了放弃的念头,并且将第三次拜访的全部筹备工作,都交给了我。这意味着,我有足够的空间,去运用我的资源(尤其是玄镜台的情报),来确保这最后一次“顾茅庐”能够成功。
辞别主公后,我立刻召来了锦瑟(自然是在绝对隐秘的环境下),向她下达了指令:动用一切手段,务必精准掌握诸葛亮未来十日内的行踪规律,尤其是他在隆中草庐的具体时段。同时,让她准备一份符合我要求的、看似寻常却又颇具心思的“雅礼”清单,交由糜贞去采办。
一切安排妥当,我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新野初显的生机,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期待。
两次拜访的挫折,已经将主公的期待值和荆襄名士圈对“刘备求贤”的关注度推向了顶峰。所有的铺垫已经完成,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这即将到来的第三次拜访之上。
诚意再添,三顾之约已定。
接下来,就看那位卧龙先生,是否会如我所愿,如那模糊的历史轨迹所示,在这第三次的叩门声中,打开那扇决定未来走向的大门了。
巨大的期待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在我心中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