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唯有案前烛火,映照着我疲惫却依旧清明的眼眸。窗外,月隐星稀,仿佛连夜空都在为那场席卷北方的风暴而屏息。
乌巢的火光虽已熄灭,其带来的震荡却刚刚开始。这几日,我如同一个走在摇晃吊桥上的旅人,小心翼翼地维持着徐州的平衡。安民告示、稳定物价、安抚士人、监控陈氏……一步步,如履薄冰。所幸,“去痕留白”的策略是成功的,官渡的惊天逆转,在明面上,与偏安一隅的徐州毫无关联。无人知晓,那引燃乾坤的火星,有那么一丝微弱的光芒,曾借道于此。
然而,我知道,这短暂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潜龙在渊”的日子,确确实实地,结束了。
官渡之战,大局已定。袁绍,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北方霸主,如今已是冢中枯骨,覆灭只是时间问题。而曹操,扫清了他统一北方最大的障碍,其势如日中天,睥睨天下。他的目光,下一步会投向何方?
答案不言而喻。
徐州,这片夹在曹操与江东之间的土地,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皇叔刘备,这位打着“汉室宗亲”旗号却根基未稳的“徐州牧”,在曹操眼中,恐怕早已是卧榻之侧的芒刺。如今,腾出手来的曹操,绝不会容忍徐州继续游离于他的掌控之外。
威胁,已不再是遥远的隐忧,而是迫在眉睫的现实。仿佛能听到北方传来的,那重整旗鼓、磨刀霍霍的声响。泰山压顶之势,已然形成。
我揉了揉眉心,看向桌案上摊开的舆图。徐州,犹如这烛光下的一叶扁舟,漂浮在即将沸腾的江淮“龙渊”之中。是的,这片“龙渊”的水,真的开始被搅动了。暗流涌动,不仅仅来自于外部的曹操,也来自于内部的人心浮动,来自于地方势力的蠢蠢欲动。
潜藏蛰伏,积蓄力量的阶段过去了。接下来,将是直面惊涛骇浪的时刻。前路,无疑更加凶险,每一步都可能踏入万丈深渊。
但也并非全是绝境。
曹操虽胜,亦是惨胜,必然需要时间休整、消化战果、稳定河北人心。这给了我们宝贵的喘息之机。袁绍虽败,其残余势力尚存,河北未定,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牵制曹操的精力。
更重要的是,这搅动的浑水,也意味着更多的“可能”。乱世之中,危机与机遇总是并存。
我的目光在舆图上缓缓移动,思绪飞转,开始推演下一步的棋局:
联盟? 唇亡齿寒的道理,孙策(或者说,现在是孙权了)不会不懂。江东是天然的盟友,必须尽快遣使沟通,建立实质性的军事互助同盟。荆州的刘表,虽然守成有余,进取不足,但其地处中原腹地,亦是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至少要争取其中立,甚至在关键时刻能给予些许策应。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共同对抗曹操的压力,是生存下去的首要条件。
备战? “深挖洞,广积粮”的策略必须加速、加深。城防工事要进一步加固,尤其是下邳、小沛等关键城池。新兵的训练刻不容缓,更要将我带来的那些超越时代的训练方法和基础装备(比如更精良的弩机、初步的流水线生产概念)落实下去。粮草、军械的储备是重中之重,糜家的财力要进一步动员起来。玄镜台的情报网络必须延伸得更远,更深,不仅要盯着曹操,也要关注江东、荆州乃至关中的动向。我们的科技优势,是抗衡曹操兵力优势的关键筹码,必须牢牢掌握。
人才? 乱世争雄,归根结底是人才的竞争。皇叔的“仁义”招牌,加上我提供的相对稳定的环境和可见的未来(哪怕是充满挑战的未来),要加大力度吸引流散的士人、有才干的将领和各类工匠。对于内部,如陈氏父子这般的地方势力,要恩威并施,用其才,也要防其变。关羽、张飞虽勇,但独木难支,皇叔身边需要更多能独当一面的文臣武将。我的脑海中闪过一些名字,有些是历史上本该在这个时期崭露头角的人物,有些则可能因为我的到来而轨迹改变……寻找他们,延揽他们,将是接下来的重要任务。
棋盘已经摆开,对手是前所未有的强大。每一步落子,都必须深思熟虑,因为走错一步,满盘皆输。
烛火轻轻跳动了一下,拉长的影子在墙壁上摇曳。我感到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在肩头,但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在血液中流淌。历史的洪流已经转向,我不再是岸边的看客,而是置身于激流漩涡中心的操舟者。
徐州这片“龙渊”的水,既然已经动了,那就让它动得更彻底一些吧。或许,在这片波涛汹涌之中,潜藏的龙,才有机会真正地腾飞。
前路何方?
唯有,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