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璟指尖摩挲着鎏金令牌,所谓查贪不过是幌子,这卫所盘根错节的势力网,才是真正的试金石。
他抬眼瞥向仪门外徘徊的暗桩,嘴角扯出抹冷笑。
“张顺,”他忽然勒住缰绳,马蹄在青石板上敲出脆响,“按照你的说法,你想跟我办事?”
张顺慌忙滚鞍下马:“卑职肝脑涂地!”
“想的话就体现出你的价值,快去备两匹马,然后你再去给陈弘的人透个信——就说我带工部的人去马厩喂马了。\"
张顺瞳孔骤缩:“大人是想来上一波,暗度陈仓?”
“不不不,他们不值得我花那么多头脑,我是明着亮牌,就看他们敢不敢动手,敢动手就是有;不敢动手,迟早查出来”
“记得态度嚣张点,如果出了问题,我帮你摆平。”叶璟说完之后,翻身上马。
“谢叶千户赏识!”张顺点头哈腰。
……
工部车马刚拐过街角,包木吉的轿帘就被疾驰而来的马掀开一角。
侍郎皱眉望向马上的叶璟,却见对方嚣张不已。
“叶大人堵路,莫不是要学拦轿喊冤?”
包木吉拖长官腔,指尖叩了叩轿边。
“喊冤?没必要,我叶璟做事从不需要喊冤。”
叶璟忽然低笑,
“我叶璟是想来请大人看场戏——北京千户卫所的马厩,昨夜闹了耗子,把地基啃出个窟窿。\"
\"荒唐!\"
包木吉脸色一沉,
“锦衣卫卫所工程自有规矩,我工部在没有指令的情况下不准进入!”
“规矩?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叶璟打断他,
“这是三年前战死的总旗李通绝笔,说马厩修缮银被贪了七成,剩下三成买了三十七个替死鬼填地基。”
轿内声音骤然消失,包木吉盯着血书上的\"贪\"字密刻,喉结滚动:
“你要本官如何?”
“很简单,带衙役挖开地基,验验底下是黄花梨还是人骨头——若查出问题,卑职保你在陛下面前露脸;若查不出我欠你个面子,陛下如果要整顿官场时,我给你提前透信。”
“叶大人好手段!”包木吉掀开轿帘,“但本官为何要蹚这摊浑水?”
“大人是想跟陈弘同流合污,”
叶璟摩挲着手中的绣春刀,
“还是想跟卑职赌把大的?陛下今早可是说......缺个能掌工部验木司的人。”
包木吉盯着他腰间的绣春刀。
“好,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挖不出东西,叶大人须得替我摆脱锦衣卫后面的追查。”
“成交。”
叶璟甩缰掉头,他听见包木吉在身后暗骂:
“小崽子,倒真敢赌......”
……
叶璟带着工部的人已经来到。
而檐下阴影里的冷冽目光正像淬毒的箭簇。
原任千户陈弘转着翡翠扳指的声响突然停了,他看着叶璟后面跟着一大批人,很着急地询问道:
“叶千户这是要去工部搬救兵?查账就查账,何必劳烦其他官员呢?”
叶璟解下披风丢给张顺,
“陈大人不是盼着卑职理理陈年老账么?我听说戊字档账目‘漂亮’,特意让工部侍郎随我验验马厩地基——您说巧不巧?”
张顺听见“地基”二字,后颈猛地窜起凉意。
今早他亲眼看见叶璟蹲在马厩前,用匕首挑起瘸腿战马旁的泥土。
“验就验!”陈弘突然拍手,“吴百户,去把三年前的修缮工单搬来——让叶千户瞧瞧什么叫‘规矩’。”
话音未落,叶璟扫了眼张顺。张顺立刻会意,快步迎向骑马而来的工部车马。
“包大人有请吧!陈大人说修缮马厩用的是海南黄花梨,您验木方子最是精通,劳烦掌掌眼?”
陈弘嘴角抽搐:
“叶千户这是……”
“我说了该查的我一定会查,谁都躲不掉。若查不清账目,我就去马厩住三个月,亲自给瘸腿马当草料。”
廊下响起压抑的嗤笑。
吴百户按刀上前:“包侍郎我劝你不要这么做……”
“不要威胁我,拉过来的人,除非你想跟我动手。”
“开工!”
包木吉一声令下,衙役的铁锹刚插进地基,张顺就听见叶璟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等会儿别慌——底下埋的不是木头,是陈弘三年前灭口的三十七个兄弟。”
“大人早就知道?”张顺喉间发紧。
“昨夜在宫里,陛下早就把李通的密报推给我时,说了句‘卫所的账,要用血来算’。”
铁锹碰撞骨头的声响惊动众人,陈弘踉跄后退,撞翻廊下花盆。
叶璟调侃的说的:“陈大人,你还有什么可说?”
“这是他们自己病死的!”陈弘突然咆哮,“贱命一条,能填地基是他们的福气!”
叶璟忽然笑了,笑声比绣春刀还冷:
“福气?那等会儿破庙走水,陈大人不如也去‘福气’一把——毕竟您今晚要转移的贪银,还等着人‘接货’呢。”
张顺猛地抬头——破庙?今早叶璟路过城西时,曾让他留意乞丐群里的跛脚少年。
原来那孩子他妈的,不是乞丐,而是暗桩。
“你竟敢监听老子!”
陈弘挥刀砍来,却被叶璟反手制住。
“不是监听,是陛下让我查的是谁在给宦官余党通风报信。巧了,您最近的行为,和东厂暗桩的标记一模一样。”
这边大局已定,叶璟自信地对张顺说道:
“去带乞儿过来,顺便告诉侍郎——马厩地基下的人骨,每具左手都有箭伤——那是一年前监视陈弘的力士。”
“大人要去哪?”
“去哪不需要你管,这里已经收网了——”
叶璟甩开刀上陈弘血迹。
“皇帝给的考题,总得答出个‘惊才绝艳’”
“包大人,劳烦你押着人证先入宫——就说卑职去办最后一件小事。”
“何事?”
包木吉望着他翻身上马的背影。
“那当然是东厂在卫所残存的手段!”叶璟抖开缰绳,“昨夜给陈弘送密信的灰衣人,此刻应该在城西当铺换银子——”
他冲张顺挑眉,“记得带活口,陛下喜欢听人‘说实话’。”
马蹄踏碎最后一缕夕阳时,张顺听见叶璟哼起小调:
“绣春刀,亮堂堂,斩贪官,诛奸党……”
张顺摸了摸腰间的糖霜山药糕,忽然觉得这调子比坊间唱的《将军令》更带劲。
“大人,您真要单枪匹马闯破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