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时荣这一晚上就睡在了府衙,他也没敢提出什么要回去的要求,张献忠始终笑吟吟地问了他很多武昌的事,还有湖广周边的情况,他都一一作答,半点不敢扯谎。直到后半夜,张献忠让亲兵安排他在府衙休息,说是“听先生之高论,犹如当初刘玄德遇诸葛孔明,不忍离去,若有所思,必要随时请教,还请先生常伴左右,在这府衙之中盘桓数日,如何?”
他自然不敢违逆,满口感谢大王的青睐,跟着亲兵进了府衙后院的一间屋子,等亲兵客客气气的退出去后,他插上了门,开始仔细打量起这间屋子。
屋子不大,有几样简单的家具,角落里有个便桶,一张板床说明这可能是管家或其他高级佣人的房间,他把房间里面仔细地翻了一遍,没找到什么东西,又打开门想去外面看看。可打开门后,他看见院子里有几个卫兵往他这里看过来,有一个小头目警惕的开口道:“李先生,你这是要去哪里?大西王有令,你可不能乱走,只能在这屋里睡觉!”
“哦,我口渴,能帮我泡壶茶过来吗?”
“好,我等会儿叫人送给你!”
“哦,那我要上个茅房。”
“你屋里不是放了便桶了吗?”
“啊?是吗,在哪里?”
“在那个角落里呀!”
“哦,灯光太暗,没看到!”
李时荣退进屋里,虚掩上门,走去屋角处的便桶坐了,不一会儿,有一个卫兵端了一大壶茶水和杯子进来,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墙角的他,道:“先生,茶水帮你放这里了。”
“好好,多谢!”
他起身重新插上门,倒水喝了一小口。把外面的衣服脱了,倒头躺在床上,回想着这段时间的经历,琢磨这张献忠到底会怎样对待自己,今天竟然把自己软禁了起来,难道自己有什么破绽给他发现了?
他是二十多天前跑去蕲州收账时被孙可望手下的兵抓去的。张献忠在两月前攻下蕲州后,曾布告招揽当地文士加入西营,布告发出去十天,竟然没有一个文人投效的,这可把张献忠气得不轻,于是下令把当地有功名的人全都抓了起来,还游街示众,想着好好羞辱羞辱这些个平时受人尊敬的老爷们,打击一下他们的气焰,然后用刀把子逼着他们来为西营做事。
而那几个带头的举人自是看不起这流匪,当众破口大骂张献忠和他的西营都是反贼,都是土匪,这一路上骂的那叫难听,这些押送的西营士兵和小头目自然是气得不轻,也不知道谁是有意还是误传,在“游街示众”后又加了一句“当众处斩”。那些押运的士兵正好一口恶气没地方撒,一顿砍瓜切菜,把这几十号有功名的读书人都砍了头。等孙可望知道后,赶去阻止,早已经身首分离,缝也缝不上了。
这下张献忠的恶名是传的天下皆知,算是彻底得罪了这天下的读书人,蕲州当地连个童生都跑光了,自然不会有读书人再会投奔西营,否则就是和这天下的读书人为敌。
孙可望听说抓了一个生员,很是高兴,当天就见了李时荣,把他的身世问了个清清楚楚,并逼着他加入西营,为西营办事。他可不会为了什么读书人的气节白白丢了性命。自是满口答应,还通报了黄州城城防空虚的消息,力劝西营出兵攻打黄州。并把自己的处境报送了他的上线,也就是黄州城外的王家客栈掌柜。昨天一早他就收到了上面的指令,要他全力投效西营,安心潜伏,并给了他新的联络暗号,说是等以后他跟着西营离开黄州后,会有人用新暗号和他联系。这暗号是一串数字,对应的暗号书册要等两天后由江南来的人专门过来送给他。也就是这暗号是什么,连他的上线也不知道。他一下子知道自己在情报处的地位上升了,心想自己当初也就稀里糊涂地加入了这情报处,原本也没当回事,以为就是个为主家私下搜集搜集地方商业物价信息,汇报各地的风土人情,社会事件,官场变动,矿源物产,外加绘制地方详细地图的私人机构。只是联络汇报方式比较特别,也非常隐秘,但他是他姐夫安排的,自然也没什么疑问。他姐夫可是武昌徐记商号的二掌柜。
天已经大亮,亲兵跑来唤他去府衙正堂议事的时候,李世荣正做着美梦呢!呼噜打得震天响,使得他根本没听见亲兵的拍门声,在梦里,他和好多人在皇宫里觐见皇上,皇上坐在金色的龙椅上,好多好多人都在叩头,而皇上突然看到了他,从龙椅上走了下来,特意笑咪咪来到他面前,把他搀了起来,说道:“李先生...李先生...李先生...”,这皇上长得怎样他看不清,也不敢正眼仔细看,应该是个年轻人,怎么说话像个结巴,你倒是说呀!是要封赏我吗?别“李先生,李先生”个没完,你倒是往下说呀!急的李时荣一身大汗!突然一声巨响,是天打雷了吗?这可不怎么吉利!李时荣从梦中惊醒了!
“李先生,醒了吗,大西王有请。”
“啊...什么时辰了,哎哟,轻点,我自己来,自己来!”
“这么急吗?让我洗把脸吧”
“哎哟,将军们都在衙堂等你呢!别洗了!走走!”
“发生什么事啦?!哪有你们这样的!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亲兵和卫士们连拉带拖的把李时荣夹到了衙堂。此时衙堂上挤了十几人,地上还躺了两个人。张献忠坐在虎皮椅上,脸色阴沉的可怕,他身边空了一张椅子,堂上其他人站在两边,都是一副低头沮丧的表情,见亲兵把李时荣架了进来,张献忠腾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手指着身边的一张椅子,脸上挤出笑容,嘴里大叫着:“怎么这样对李先生?快给先生让条路,来,来,扶先生来这里坐。给先生泡茶!”
李时荣被按在椅子上,他赶紧又站了起来,对着张献忠抱拳道:“大西王殿下面前,哪有我的座位,折煞学生了!”
“欸,先生不用客气,先生才高八斗,我等自是要多向先生问策,当以师礼待之。”
说完自己坐在虎皮大椅上,又示意李时荣坐下,而此时堂上就两张椅子,其他人都是站在周围,李时荣见张献忠如此坚持,向众人抱了抱拳,坐了下去。
张献忠此时脸色恢复了阴沉,道:“老四,你说说吧,把战事的经过都说与先生听!”
“是”艾能奇转向李时荣道:“李先生,昨晚我们离开后,就带了本部的人马冒雨出城埋伏在码头边上,早上天未亮,我们就杀进了码头边的营地,却发现中了官军的埋伏。而昨天我们派过去的探子都被绑成了粽子,还没等我们把这些兄弟救出来,官军就向我们开炮了,这次我是看清楚了,这官军的炮根本不怕下雨。”他看了一眼李定国,接着道:“还都是开花弹,一炸一大片,兄弟们被炸惨了,我带着兄弟们赶紧跑了回来,遇上二哥来接应我们,才逃了回来。逃回的路上官军的火铳手一直追着我们打,他们的火铳也不怕下雨,还不用点火折,我手下的兄弟只跑回来十多人,而且多有带伤!这一下子又折进去了一千三百多人!”
又指着躺在地上的两个人,道:“这两位兄弟都受了重伤,中了铅毒,也都快不行了!”
李时荣眨了眨眼,问道:“什么是铅毒?”
张献忠在边上轻声答道:“就是中了火铳的铅弹之毒,会流血不止而死。”
李时荣赶紧谢道:“多谢殿下指教!”
张献忠又道:“老二,你怎么讲?”
李定国上前一步抱拳道:“父王,这偷袭的点子是孩儿出的,还请父王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