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黑瘦汉子,扬了扬手里的干货吃食,
呲着牙向众人拱手道:“各位贩盐的蛮子先生们,
我叫滇林,这个是我堂弟滇云,
今日之事,多有得罪了。
若是滇鸿老爹这里不够住时,分些蛮子过来,到我家住,我做干饭给你们吃。”
王吉诧异道:“这位黑哥,先前不是说你们没有粮食么?怎地如今还有干饭吃?”
那黑瘦汉子呲着白牙,嘿嘿笑道:“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渭河这一带的田地,又产稻谷又产麦子,
但凡去河滩上松松土,胡乱撒上两箩筐种子,且不去管它,来年也可得千把斤粮食。
匈奴和氐族的王八来了,当然是无粮,让他们吃了,还不胜喂狗。
你们是客人,又答应帮我们寻找族人,自然是愿意请你们吃饭的。”
王吉小声对李晓明道:“司账先生,还记得在郫县借宿时,被老头卖给官兵的情景么?
咱们这许多人,可不能都住在一起,
要不然万一再被包圆了,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李晓明一听这话,想起了那晚被郫县的官兵,将众人串在一起,走夜路时的凄凉情景,瞬间警觉起来。
这可是胡人的地盘,万万大意不得。
于是又和李许、拓跋义律商量了一下,众人分开住,万一有变,能够互相援救照应。
李晓明和王吉带着十五名长枪手和两门小炮,住到滇鸿老头家里。
李许和沈宁带着的十五名火枪手住到黑瘦子滇林家里,
拓跋义律带着公主、郡主,和王祥的二十名弓箭手,住到他堂弟滇云家里。
刚刚分配完毕,只见滇鸿老头背着个沉重的麻袋,手里也提着些鱼肉,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热情地向众人道:“你们先歇着,我去煮饭去。”
滇林说道:“滇鸿老爹,怎好让你一家破费,分些蛮子上我们两家吃去吧!”
滇鸿顺手从二人手里夺过干货,说道:“我老头子一个,能吃得了多少粮食,今日正好待客用了。”
说着背着粮食,提着鱼肉去到灶屋里做饭去了,滇林和滇云,也都挽起袖子跟着帮忙。
李晓明心想,这些先零胡人过的日子,也和当初昝瑞家一样,粮食是有,只不过都得藏起来。
若无官府兵匪们的盘剥,各族老百姓自食其力,其实都能有饭吃的。
又不无遗憾地想到,这关中之地如此肥沃优越,可惜晋王朝垃圾,都让胡人们占了去。
正想着呢,门口又有人捧了一堆萝卜过来,堆在灶屋门口,和滇鸿等人打声招呼就走了。
等会又有几个大姑娘、小媳妇,提着许多菘菜、葱姜过来,也堆在灶屋门口,
临走时,又对着众人指点偷笑一番,一个个捂着嘴脸走了,
公主刚洗好了脸,蹦跳着过来笑道:“阿发,刚刚那几个女人看上了你,要留你在此做女婿哩!”
李晓明看了看郡主,脸红道:“这种胡话,哪里是公主能说出口的?”
义丽郡主暗暗地冲着公主瞪眼......
李许自从汉中得了手,一路上心情就没差过,
听了两人的话,也插科打诨道:“嘿嘿,先零族的不行,人太少了,
若是烧当羌族的,或是匈奴的公主看上了晓明,倒是能留在此处和亲。”
李晓明嬉笑着瞅瞅李许,反唇相讥道:“要和亲,也得是个皇子,让我和亲算是哪门子的事?”
拓跋义律和郡主都笑了起来,李许弄了个没意思。
此时,公主个没眼色的,又跳过来笑道:“咦,阿发说的对呀!
李许,你不就是皇子么?干脆和义丽和亲算了,我也能经常去草原玩了。”
李晓明瞬间绷紧了脸,喘着粗气,几欲发作。
李许脸红道:“滚你的去,明日出发时,脸上给你抹上马粪。”
郡主满脸羞得通红,冲过来拧住公主的脸,死命晃荡,公主疼的哇哇大叫。
拓跋义律尴尬的扭脸进了屋。
被公主这么一闹,大家没法再说话了,几人分东西南北傻坐着,只等着吃饭。
因为人多瓦锅少,饭做好时,天都黑的透了,
滇鸿老头虽然嘴里蛮子蛮子的叫着,饭却做的十分舍得下料,稠粥里有鱼有肉又有菜,香喷喷的。
众人饿了一天了,且在陈仓道上时,十分难熬,半个月没有新鲜蔬菜入口,
如今粥里有萝卜有菘菜,还有荤腥,都趴在条案上,吃的赞不绝口。
滇林还找来了两罐子米酒请大家喝,拓跋义律大喜,拍开封口,先给自己倒了一碗,
又虚情假意地让众人喝,
李许毫不客气,接过来也给自己倒了一碗,喝了一口,
感叹地说道:“许久没喝过酒了,也分不出好坏了,似乎也有些滋味。
晓明,你也来尝尝。”
李晓明恭敬地接过,正要倒上一碗解解乏,
忽地在灯光下看见酒罐子里,米白色的酒液上,漂着些绿色的星星点点,
疑心这些不是霉丝就是蛆虫,心里一阵恶心,
便推称自己闹肚子,这两天不能喝酒,又递还给拓跋义律,
拓跋义律毫不介意,也不再让李许了,自斟自饮地慢慢喝了起来。
王吉嘴里嚼着肉脯,向滇鸿老头谢道:“老爹做的粥饭真好吃,
原来你们羌人如此大方好客,比我们晋人还强些哩!”
老头绷着脸纠正道:“我们是先零族人,不是羌人,
羌人是放羊的,我们如今不放羊,跟你们蛮子一样,也种田地。”
公主小嘴里塞的满满的,含糊不清地笑道:“哈哈哈,那你们是羌人蛮子......”
老头盯着她,一阵无语,直欲将她的罐子夺过来,将粥倒掉。
李晓明在一旁看着,尴尬的皮痒,
连忙将老头叫过来,转移话题,又细问起他们族人在石赵的情景。
老头又关切起来,说道:“我们的首领名叫滇雷,听说如今是赵王石勒手下的奋武将军,好不风光。
先生们到了北方,可打听此人下落,让他看看这个,他必要管你们一顿好酒宴。
列位稍等片刻......”
说着,走到屋外,找来了一架木梯,摸着黑爬到屋顶上不知干什么去了。
众人正在诧异,只见老头很快便顺着梯子下来,
毕恭毕敬地,双手捧着一件白色的东西,放到吃饭的条案上。
李晓明和众人都好奇起来,不知是什么贵重之物,纷纷凑过去,细看那物件。
弄了半天,原来只是一块拳头大小、普通的白色石头,
石头上面刻着一个“滇”字,字体用颜料涂抹成红色,十分的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