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寂转过身子看向一旁宫人,淡然吩咐道:“将此地收拾一下。”
大雨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如同人间炼狱。
站在原地的宫人一时间怔神还未曾反应过来,他蜷缩在地上努力缩减自己的存在感,好半天才缓缓点头:“是、是…陛下。”
战战兢兢改了口,温绮罗的神情已经回复之前的云淡风轻。
一场厮杀直接从皇宫发动政变,京城百姓不曾被伤到分毫,所杀之人皆是该杀之人。
温绮罗淡淡瞥向暴雨如瀑,料峭春风吹拂着细密雨丝刮在脸上,沁凉的感觉让温绮罗真实感受到这一刻她当真活着。
须臾,有人跪在江知寂面前:“主上,这是漏网之鱼,属下已经拦回来了。”
“先押下去,等候发落。”江知寂的神色并没有丝毫变化,转眸对着温绮罗极为清浅的笑笑。
温绮罗对上江知寂漆黑如墨的双眼,眼底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她松了一口气,看着手中的剑,手一松,那长剑便顺势落在了地上,她抬眸看向已经被斩断身躯的男尸,身上龙袍也随之被破开,哪里还有一分一毫的帝王威仪。
可大仇还未真正得报。
温绮罗一身石榴红长裙,待雨初定,面色平静地回到江府。
庭院内一片狼藉,好在江知信一直寸步不离守着,那些兵卒倒是并没有伤到江家人分毫。长欢和时然白雪揽在怀中守着,此时还在嘻嘻笑着要喝羊乳。
“去温一些羊奶,再拿一些点心。”温绮罗把长欢抱在怀中,在亲生骨肉面前,才终于能够卸下表象,眼中残余着庆幸。
踏破皇宫的那一刻她也在脑海中想,这一战是胜是败。
生,改朝换代。
死,所有人都会被连带。
还好,她还活着,这么多年来的布局并未失败。
“娘子,小心些烫。”白雪端来一碟纯白的温热羊乳,温绮罗接过来,用汤匙一点点喂到两个孩子的口中。
清音的重瞳看向白雪,气定神闲补充了一句:“从此之后,恐怕要唤作娘娘了。”
白雪略有些错愕地微微睁大眼,看向温绮罗的目光中更多了几分敬畏,随即喜滋滋道:“我原本便觉得我家女郎天生凤命,果真如此。”
她说罢,依旧有些意犹未尽,便到门外去和几个熟络的女使共话闲事。温绮罗一口一口将羊乳喂给长欢时然,她低下眼帘,遮掩着眸中细碎的情愫。
京城四月,暮春已至。
雨停后,酒楼中到处都在议论着今日京城所发生之事。京城最大的酒楼来宾楼,大堂内坐满了宾客,店小二穿行其中,为客人们端茶倒水。
“小二,再来一壶清茶,招牌菜再多上一份。”
“那日的动静,你们可都看见了?”
锦衣华服的中年男子得意地捻了捻胡须,神神秘秘道:“我也曾远远见到过新科状元郎一眼,实不相瞒,正是当今圣上,江……”
他面色一改,忽然想起来如今已经改朝换代,如今江是国姓,自然不敢轻易说出口。
“若是那位坐上那把龙椅,我倒是当真会以后咱们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王兄,此言何解?”另外更清瘦的男子将酒杯推到中年男子面前,面露不解。
被称为王兄的郎君也不再卖关子,“当然是因为中宫那会,那可是温家女郎,你可听过太原水患便是她一手解决的,而且……我还同她做过生意呢,那位的头脑只要我们跟着她,发家致富根本不在话下。”
这样的对话几乎满城上下到处都在议论纷纷,提及温绮罗和江知寂都是赞不绝口,先前积累下来的那些名声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许多人都对温家人都颇有赞誉,哪怕改朝换代对此也没有任何微词,反倒是赞不绝口。
皇宫大殿,温绮罗一步一步坐上龙椅,明黄色龙椅富丽堂皇,坐在其上俯瞰下方,权势所带来的一切在慢慢滋生。
江知寂站在龙椅下,抬起漆黑的眼眸看向温绮罗:“绮罗,新朝既立,国号你觉得如何定夺。”
“大虞大夙都不妥。”温绮罗闻言水光潋滟的杏眼聚着星星点点的浅笑眸光,纤纤玉指在红唇上点了点,她在脑海中思索片刻,这才抬起头看向江知寂,含笑道:“势如破竹,绝境之中柳暗花明,改国号为新如何?”
又何尝不是如此。
无数次被逼迫入重重险境,却又无数次逃开,在破旧之中破而立,是为新。不仅为新气象,更是为这崭新的一切。温绮罗抬起杏眸,笑意盈盈地看向江知寂。
江知寂被她柔润如春风的眸光一时间慌了神,旋即点了点头:“好,改旧为新,本就蕴含柳暗花明之意,愿这新朝能如熹,让百姓不必再受苦寒。”
前朝大夙所遗留的问题实在太多,朝廷内的官员结党营私严重,江知寂与他们同朝为官,对他们的底细自然无所不知。
竟然绝大多数的朝廷官员都被下了诏狱,抄了不少人的家底,搜刮出金银珠宝无数,原本空空荡荡的国库也因此而丰盈许多,与此同时,江知寂再一次下旨,命令将这些酒囊饭袋秋后问斩,震惊朝野。
龙袍自然不能将就,宫中女官正在加急赶制崭新的龙袍。
在准备登基的这段时日,温绮罗是最悠闲的一段时日。她带着贴身女使下了江南,看江南烟雨,顺便看看民情如何。
五月碧荷满池,江南一带极为富庶。
造纸坊有条不紊地运行,前来进货的大夏行商正在着急等候,他们现在既然短缺这些白纸,还造不出来最粗劣的纸,故而需求最为旺盛。
温绮罗看着江南言语,站在拱桥上,往来熙熙攘攘,叫卖声不绝于耳。
盛世之下,人如草芥。
但这天,终将改得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