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推着不甘情愿的二人更换衣物。
苍茫雪地之中,只剩下温绮罗和江知寂对视。温绮罗今日穿了鲜红长裙,宛如冶艳的梅花在雪地上绽放,雪肤红唇,灵动秾丽,她转过身子,裙摆也随之转动。
“我知道那是谁,年幼时的我。”温绮罗伸开手掌,将冰凉通红的掌心放在江知寂手心里,“过去我们从未见过,你怎会知道我长那般模样?”
雪娃娃冰雪可爱,头上的发髻却是按着如今的温绮罗来塑造。五官简直和小时候的她一模一样。
冷沁沁的触感顺着掌心传递到彼此的身上,江知寂合拢手掌。将温绮罗冰凉的手指包在掌心,他附在温绮罗耳边低语:“猜的。”
“透过你如今的眉眼,便能猜得出来你小时候的模样,一定冰雪可爱、讨人喜欢。”
身后传来紫珠的声音:“晚膳好了,古董羹,大郎君和娘子过来用膳。”
温绮罗倏然松开手,朝着大堂的方向走去。温润细腻的触感转瞬即逝,而江知寂的掌心仿佛还残存着细腻柔软的触感,他垂下眼,看着方才二人双手交握的地方,不动声色勾了勾唇。
*
“冷,今日也太冷了。”温绮罗勾着唇角,做了座。
桌面上是整整齐齐的菜肴,被处理好放在精致的餐盘中,有鲜红的牛羊肉,还有其他不太常见的蔬菜,古董羹在大锅中咕嘟咕嘟滚着,火炉烧得很旺,白烟袅袅上升在半空。
窗棂大开,飘入满室清冷的风。
温长昀坐在主桌上,江秀才坐在他身旁。至于剩下的人,倒是没有那么多规矩,随意坐着。似乎所有人都在刻意让开位置,温绮罗坐在江知寂身旁。
谢白山也凑热闹,坐在江知寂身边。他无子无嗣,了无牵挂,身边并未有人伺候,过惯了孑然一身的日子,还是头一次这般热闹。
只是这种感觉却并不令人厌恶。
温家人不必多说,赤子心肠,满门忠义,温长昀更是将门出身,不拘小节,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多规矩。江家人家道中落,可不管是谁,都没有自恃清高,相处起来自然要轻松得多。
“过了今年,便又长了一岁,可我还不想长大。”江知蓝长得灵动可爱,她夹了一口肉,放在锅里烫熟,腮帮咀嚼。咽下这块新鲜的牛肉后,这才开口。
江秀才以手抵唇,闷声低咳,忍不住露出一个笑:“长大了,便是大姑娘,为何不高兴呢?”
“我不想嫁人,我只想陪在爹和二姐姐身边。”江知蓝鼓了鼓嘴巴,显然有些童颜无忌。她和温绮罗之间差不了几岁,只是相较之下,温绮罗心性更成熟一些。
江知礼盯着她,“那是因为你还没有遇到如意郎君。倘若有朝一日遇见真心心悦之人,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现在说这样的话,还是太早了。”
他装作少年老成的模样,逗得一群人哈哈大笑。整个房内都充斥着爽朗的笑声。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温绮罗用餐的速度很慢,极为优雅。一举一动之间颇有大家风范,围在火炉边吃古董羹,沸腾的火炉连带着四肢百骸渐渐回温,哪里还有置身在冰天雪地中冰冷的模样。
夜幕暗沉,鲜红的灯笼随风而动。白雪无声无息,红梅飘香。
温长昀感慨地看着江知寂,温声道:“过了冬,就要回到京城,届时好好考个功名。”
这话看似只是随口一提,江知寂却不敢懈怠。
江知寂的目光看向温绮罗,唇角慢慢勾了起来,他郑重其事点头:“晚辈定当全力以赴。”
看着他芝兰玉树的模样,温长昀目光愈发温和,“外面天色已黑,天寒地冻,地面湿滑,你们一路赶过来也不容易,今晚便在府内歇息,一会让紫珠带你们到客房。”
温绮罗垂下眼帘,抿了一口温茶,青茶是冬茶,冬日采摘炒制的茶,味道甘甜,几乎没有苦涩的味道,绽放于舌尖丰富的层次,实在清香无比。
温长昀给每个晚辈都发了压岁钱,虽然数目不大,却也算是一片心意。
几个晚辈心口如一:“多谢将军。”
收到银两后更是笑意不止,温绮罗将钱放在钱袋子里,在这些人当中,她的压岁钱是最多的。
每一次年关,她总是有最多的压岁钱。
虽然比起她如今赚的钱要少许多,可既然是父亲的心意,另当他论。
寂静深夜,在纯净的雪夜中,冷气迫人,温绮罗站在冰雪中,腰间系着的玉佩碰撞所发生清脆鸣声,在月色之中宛如和鸣。
她挑着灯,暖黄的灯下,飞雪如瀑,被这暖意的光芒照出暖黄的色泽。
温绮罗的小半张侧脸也犹如莹玉,她在飞雪之中身影窈窕纤细。
“我有压岁钱吗?大郎君。”她回过头,眼底有暗光浮动,那眸光带着狡黠戏谑,不过是一时起了逗弄的心思。
江知寂愈发沉默寡言,她便愈发想要得寸进尺。
可一向压岁钱是长辈对晚辈,哪有年岁相差不大还要压岁钱。
明知道温绮罗不过是在促狭,江知寂却并未草率,他的声音温和低沉,金玉相叩一般,他取下来精致的玉雕,对温绮罗道:“伸开手,二娘子。”
温绮罗此时已经有了退却的心思,却在他的面前摊开雪白的掌心。
冰凉的触感落在手心,温绮罗抬起眼皮看过去,只见,那是一个精巧的玉雕。青玉的成色很好,价值连城,光是这么一小块就价值不菲。
那是一个被细细雕琢的菩萨,菩萨慈眉善目,目光悲悯。
江知寂声音不徐不疾,娓娓道来:“这菩萨乃是我亲手所雕,一直想要送出去。却还未曾来得及。”
从去年冬,温绮罗接二连三地受伤开始。
他过去不信神佛,因他身陷绝境时,神佛未曾佑他。
而如今再次雕刻神佛,却希望神佛能够庇佑温绮罗。
愿她,无病无灾,百岁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