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耶律月理可劲的巴结冲谦老道,肯定得赶紧的搭话,但现在耶律月理却是眉头一皱,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冲谦老道顿时就不习惯了,也不管那钟鐻金人,斜眼看着她,“怎么着,这么说你还不服气?”
耶律月理却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道:“你感觉出来没有?”
“什么?”冲谦老道倒是一怔。
耶律月理看着金人脚下那一滩滩的肉糜,凝重道,“这人一身元气溃散,地宫之中的阴风呼啸而来,似乎将他的元气吞噬一空,但我感觉好像有一股气机偷偷的窃了一部分过去。”
冲谦老道又是一愣,他听得耶律月理这么一说,才隐约感觉出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说这?”
但他哪能承认自己之前没有感觉出来,他马上就冷哼了一声,“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耶律月理盯着那钟鐻金人,见这金人似乎不想过来弄死他们,便略微松了口气,道:“那我在这里逛逛,也和你没什么关系啊,你跑来做什么?”
冲谦老道冷笑道,“我怕你这小蛮女在我唐土乱搞事情,若是弄出些什么吃里扒外的事情,你平日都在我宗圣宫吃喝,难道我宗圣宫脱得了干系?我不来盯着你,谁来盯着你。”
耶律月理突然就得意的笑了,“你就是担心我出了意外对吧?”
冲谦老道冷笑道,“自作多情。”
“我就是怕拖累你,所以才不让你知道。”耶律月理又认真起来,“我不是开玩笑,我真感觉我要死在这里,我死了不要紧,你若是被我拖累致死,哪怕我死了,顾十五说不定都会骂我害人精。”
冲谦老道顿时怒了,“放屁,我那师弟虽然狗,好歹也当你是朋友,你若是死了,他怎么会骂你。我要是死了,他说不定倒是高兴。”
“这你可也是放屁了。”耶律月理忍不住笑了,“他对你没个好气,主要就是你对他恶声恶气,你要是死了,他又少了个亲人,所以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别管我。”
倒是那钟鐻金人仿佛觉得他们两个这样斗嘴没意思,此时已经转身离开。
冲谦老道又没好气的看着钟鐻金人,沉声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就目前的情形来看,有人对祖龙地宫了解颇多,之前不知用什么方法,引动祖龙的意志复苏,他就借此想镇杀此时所有在祖龙地宫的修士。”
耶律月理飞快的解释道,“但他并不是为了抢夺李沉山嫡系手中的那些神通物,死在这里面的修士的元气和气数,他似乎都能收割一部分。现在也不知道这钟鐻金人会不会冲出祖龙地宫,我感觉它们就在追杀拥有真龙神通物和拥有真龙气数的人。因为祖龙大阵不完整,祖龙肯定是没办法复生,但祖龙意志就是想要重生,祖龙的意志会推动他生前埋伏下的所有手段,去夺回属于地宫的气数。”
“这么操蛋?”冲谦老道冷笑道,“这不是死人和活人抢气数?”
耶律月理却觉得一点都不好笑。
她看着钟鐻金人的背影,认真道,“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就像是阴间对阳间的战争,祖龙现在就像是一个想要夺回一切的冥王。对于他的意志而言,不管是生者的世间还是死者的世界,都应该归他这个皇帝管辖。”
冲谦老道即便怼天怼地也自觉没有资格怼祖龙,于是他寒声道,“谁在背后搞鬼?谁吃饱了没事情做,唤醒祖龙意志来为祸大唐?”
耶律月理简单干脆道,“现在看来,应该是李氏机要处之中某位大人物。这人应该是谋划了很久,一直想要蚕食李氏的气数,但他平日里肯定没办法一下子将李氏许多嫡系杀死来收割气数,所以才用这样的手段让诸多的李氏嫡系死在祖龙地宫之中。虽然他只能收割其中的一部分,但如果能够借祖龙意志来除掉他最大的敌人,那这计划就十分完美。”
冲谦老道阴沉着脸道,“若真按你所说,李氏机要处这人要除掉他最大的敌人,是皇帝?”
哪怕是他这样对国事不怎么关心的道宗剑修,他也觉得若是大唐皇帝被杀了,那这大唐必定大乱。
耶律月理却是摇了摇头,脸上还出现了一抹红晕,“不只是皇帝,还有我夫君。”
冲谦老道倒是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你夫君?”
“哎呀。”耶律月理嗔怪的看着冲谦老道,“就是我男人,你狗师弟,顾十五。除了他还有谁。”
冲谦老道顿时笑了,呸了一声,“小蛮女,你要做妾的话,恐怕都要排在幽州那一群妖艳小女子的后面。”
“那不是有你帮我么?”耶律月理动步跟上那钟鐻金人,又叹了口气,道,“不过也未必能够活得到明天,不行我投胎做他女儿也行,你们大唐不是有个说法,女儿就是上辈子的情人。”
这种情况下,冲谦老道都被她逗乐了,“小蛮女,那你也得先成为他这辈子的情人再说。”
下意识的跟着她往前走了两步,他才问道,“现在跟着这金人做什么?”
“跟你师弟学的,既然现在一时半会根本不可能找出这人,也不可能知道这人收割气数之后,接下来到底又有什么样的图谋,那他打他的,我就打我的。我就在祖龙地宫之中乱来,就不让他利用祖龙地宫顺利的做事情。”耶律月理认真道,“如果他想利用这钟鐻金人对付皇帝和顾十五,那我就不能让这些钟鐻金人走出地宫。”
冲谦老道看了她一眼,似乎也懒得再说什么。
但耶律月理却突然又得意的一笑,道:“怎么样,我编的剑穗还不赖吧。”
冲谦老道冷眼看了她一眼,只是又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日久见人心。”耶律月理有些自得的说了这一句,她脑海之中出现了顾十五的眉眼,眼底却闪过一丝忧伤。
或许就再也见不到顾十五了,更不用说日久了。
耶律月理、夏神侍和冲谦老道跟在钟鐻金人的身后消失在黑暗之中,李欺星的身影,却在阴风中渐渐凸显出来。
之前耶律月理说预见死亡,让他远离,他却一直并未远离。
在他看来,若是连回鹘神女都要陨落,那越是接近回鹘神女陨落的地方,就越是会接近事件的真相。
他听清了耶律月理和冲谦老道的话语,但即便是连夏神侍和冲谦老道都并未感知出他的存在。
因为他是李欺星。
整个李氏机要处最能够隐匿自己气机的修行者。
正是因为确定耶律月理不可能感知出自己的存在,所以他便更加确定耶律月理没有刻意说谎,李氏机要处这样的字眼,让他此时的内心有些灼痛。
听着那金人沉重的脚步声,他沉默的伫立了数个呼吸,想通了很多事情,然后他朝着上方掠了上去。
……
静王府中,李归尘似梦似醒的躺在池塘边的竹椅上。
他身前那墨玉般的池水之中,清晰的倒映着天空之中的星辰。
那一条白色的鲤鱼越发欢快的在浅水之中嬉戏,有许多若有若无的气流,不断涌入它的体内。
与此同时,池底深处那一条黑色的鲤鱼却越发暴躁,甚至显得狂怒。
它在池底疯狂的搅动着泥沙,将池底搅得污浊起来。
整个池子似乎渐渐变成了一个黑色琉璃的沙漏,泥沙没有往上漂浮,而是往下陷落。
池底的泥土之中,却反而显现出星光,渐渐和天空的星光重合。
两种不同的星光在此时重叠在一起,一种来自幽冥般的死气和人世间的生气在此时重合,却并没有像巨木林中的死气和生气一样剧烈的冲撞,反而就像是形成了一扇旋转着的门。
泥沙往下洒落,下方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
池底开始变得一片金黄。
脚步声越来越沉重,静王府之中的许多楼阁开始震颤起来,一尊庞大的鎏金身躯出现在池塘底部,此时泥沙流尽,水流冲刷着这尊鎏金身躯,当无数的阴气从水下涌出,似乎要托起这尊钟鐻金人时,静王府的中央区域,无数亭台楼阁之中,响起了木材崩裂的声音。
那些都是真正的降龙木。
这些降龙木之中积蓄的元气,在静王府之中悄然的汇聚成阵,又沿着无数隐匿的符线急剧的行走,它们汇聚在这座池塘,变成了一张网,将池水之中的钟鐻金人笼罩其中。
无数的阴气被瞬间切断,发出了尖厉的嘶鸣声,钟鐻金人的符线骤然发亮,内里如有火焰燃烧起来。
它的体内,似乎有一种恐怖的精神力量在复苏。
然而就在此时,这张网紧紧包裹住它的身体,那些降龙木中抽离出来的元气,不断的朝着它的符线之中渗透。
落入这个池塘的星光,在此时宛如变成了实质,就像是无数细小的星辰不断的落在这尊钟鐻金人的身上。
星光淬炼着降龙木的元气,深入钟鐻金人的体内,那股恐怖的精神力量,被世间的生机慢慢消磨,慢慢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