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看上了我家旧宅?王上不是把行宫都送给你家当宅院了吗?
那行宫可比我家旧宅气派多了,得了好的还要贪旧的,你可真贪,也不怕贪多嚼不烂撑的——”
仓慈说到这,突然想到了韩翊话中可能的言外之意,马上打住了话题,脸先红了一片。
韩翊笑了笑,
“这些年我出门在外,总是得同时多留好多种退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就好比说,作为男丁,家再好,得挣了真金白银才养得活一家老小;外边的兄弟再好,人家也有自己的一家人,真遇到什么不是一时半会解决得了的问题时,真正能靠的,还是家人。
前些年,我路过巴蜀山区时,看到一一百二十岁的到一酒肆请一百四十岁的回家请饭;八十岁的给前边那俩老叟送雨伞;然后六十岁的去管着他们几个路上的安稳。
你说,如果谁活到一百四十岁或者一百二十岁时,没有后人帮扶,生活会不会困顿?”
仓慈大概也听出韩翊的意思了,她看着屋里院里亮起来的烛光,心里升起了丝丝暖意,叹了口气,
“你回吧。韩家那头还等着你回去时马上给你开门呢。”
仓慈的话让韩翊心凉了些,不过自从那年仓家人突然消失韩家也出了不少事后,这么些年,到了汉王宫作女官的仓慈遇事指望不上他,他也不能奢求她像儿时那般依赖他,
“你随身带了王宫的暗卫没?”
仓慈吃惊地抬头看了眼韩翊,片刻之后,神色便也恢复如初。
“你一未婚的女娘回到洛阳,对外又宣称没了品阶,与韩家的姻亲又断了,定然会惹某些个不法之徒肖想。
今儿个还好些,明儿个少府手底下的人去收宅子田产后,回过味来的仓欢家定然要与你不死不休。你这儿没个得力的人镇住可不中。”
跟聪明人说话不用费劲,韩翊只是陈述了利害,便把决定权交给了仓慈。
仓慈不想欠韩翊太多人情,便没有吭声。
“你那族兄也是个豁得出去的,他送出去的田产王室会收回,你们那个族长会恼怒于他们。
他们送出去的那二十镒黄金,远高于他们原先的身家。
这些年我专门观察过汉宫少府的作事风格,如不出我所料,他们会让仓欢家把这些年从你家田产处得的好处,还有使用你家旧宅的租金,统统都按市面上的行情折成价。
仓欢家招惹不起仓族长家,你说他们会不会找你的麻烦?”
除了想要守护仓慈外,韩翊还想着要与她多相处,培养感情。
像现在在洛阳城里,仓慈相对放松,正是好时机。
“哦?那让管家给你在西厢房找间房子住下吧。不过呢,不是我求你来的,你得给房租,使用我家的仆人的费用,我给你打个八折,然后房租,按洛阳城最贵的算。”
仓慈从栎阳出来时带的不多,手头紧,再遇到这么些事还不知需要花多少,先把韩翊的麻橐掏一掏应应急再说。
韩翊笑了,从袖口处掏出一鼓鼓的袋子,扔到仓慈跟前,
“全是金镒。租你这院子两百年都够了。”
仓慈看着韩翊放到她跟前的袋子,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仓欢那张清丽略带算计强作精明的脸,心想也是难为她了。
听仓欢和她阿娘的话,如果仓慈还是栎阳王宫里最得脸的女官,仓欢很有可能可以顺顺利利地嫁入洛阳城里一流的世家的。
“希望,她爷娘不会犯蠢到明火持杖地跑到仓慈新居来闹,把煮熟的鸭子都闹飞了可不好呢。”
仓慈把玩着茶盏说道。
但是,仓欢一家再次犯蠢了。
一听说仓慈那样轻易就放弃了要回旧宅和田产的事,仓欢和她爷娘专门准备了满满一桌的山珍海味庆祝着。
“唉,要是那人不放弃,我们怕是讨不到什么好。”
仓欢阿爷笑着讨好仓欢娘,边说还忍不住去瞅她身上放家钥匙的地方。
仓欢娘当年家里非常地殷实,嫁妆也够多,她一到仓家便执掌起仓家的家业,仓家的很多事,都是她说了算。
就像当年仓慈和她娘突然消失,韩翊一家也搬到蜀中后,她就不顾仓家其他族人异样的眼光,硬是把仓慈家当成了自己家。
最绝的就是每次仓慈陪戚夫人路过洛阳时,她还能面不改色地以这宅院主人的身份接待仓慈。
在没人的时候,她常常把这事炫耀给仓欢她阿爷听,也不管对方尴尬不尴尬。
这次,仓慈回来一连两天都没有离开的意思,她便派出了比仓慈小不了几岁的仓欢去探她的口风,结果,还真探出来了,仓慈这是要收回自己家的家院田产,多亏她把自己的嫁妆和这些年的收益变现了给族长送去,才镇住了那没有父兄的人。
在她看来,只要宅院在,田产在,那些个金镒,很快就又回来了。
她心里愈发地瞧不上仓欢阿爷了,他在她眼中变得越发地没有决断,缺乏男子汉气概了。
其实她没有想到的是,对于她当初不顾族人看法就占了仓慈家的家业的做法,仓欢阿爷是有意见的。
就因为这事,他老是觉得族人们在背后指指点点,让他的脊梁直不起来。
昨天仓欢娘带碰上那许多财物去贿赂族长后,族长单独把他找去骂了一通。他才知道仓欢娘把那些个东西送到了族长夫人手里,对于这种可能会在族中引起非议的举动,族长非常地光火。
幸好仓慈没有把这事闹大,否则他一家没法在仓家一众族人面前待。
“就是你那个妹子仓慈太倔,你说她在王宫里吃好穿好,那些个权贵还把她捧得高高的,哪里不好,非得要出来。
出来也罢,迟几年等欢儿找到好婆家出嫁后再出来也不迟啊,那么急着干嘛?”
仓欢娘满眼心疼地看着仓欢,上个月还有上上个月,她进洛阳城时,好几家的正室夫人,都在打听仓欢的婚配问题了呀。
“听说仓慈跟那个韩翊已经解除了婚约,那个人对她不错,这些年硬是把当家主母的位置给她留着呢。
要不明儿个你去韩家族长那儿探探口见,能不能让欢儿替嫁过去?”
仓欢娘的心思不一会儿就又活络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