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碣石是六科给事中最奇葩的一位，去年冬天京都连续月余大雪，早朝艰难，这位裘给事中竟偷偷翘了早朝，后面如果不是大家都翘，他也不会被发现。
“这位小爷，别不说话呐。”裘碣石起了逗弄江半夏的心思：“站皇城门口好歹说两句吉祥话。”
江半夏拱手，面色冷淡道：“这位大人时辰不早了，去晚了终究不合适。”
“哎呀，去早了也没我什么事。”裘碣石叨叨道：“我就一工部给事中，工部张大人办事漂亮，他的奏章少见封驳，能有什么事。”
裘碣石话带嘲讽，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裘大人体谅，我们兄弟还在当值，恕不能与大人畅聊。”江半夏的同僚拉了拉江半夏，示意她不要再理裘碣石。
“行吧，几位爷有时间再聊。”见自己不被人待见，裘碣石一拱手甩了袖子潇洒的走掉了。
东华门旁边挨着的就是东厂，东厂在幽深的巷子里，这个点还能看见里面隐隐约约的有人在走动。
“小兄弟就是江夏？”帮江半夏说话的锦衣卫好奇的问道。
“正是。”江半夏有些奇怪，之前校场点人的时候应该都已经认识了吧？
那位同僚被江半夏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便憨憨道：“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再确认一下。”
这话说的江半夏更觉奇怪，确认她是不是江夏？
“我是上月才调回京卫，听兄弟们说东厂来了个江爷，长得漂亮。”他又觉得这样说不妥，于是解释道：“嗨，人嘴粗，说话没门，就是怕认错人。”
江半夏笑了笑，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那位同僚见江半夏笑了他也跟着笑，心里不由得想起东厂提督曹醇，那也是个漂亮的人。
左看一眼江半夏右看一眼江半夏，越看越觉得这两个人长的像，有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成型，这位江爷该不会真是曹厂公的亲儿子吧！
想到这里他浑身一震，面容充血，怪不得贵妃独宠曹厂公！如果这是真的，宫闱秘闻又要多一条！
江半夏见这位壮汉同僚逐渐红了脸，她浑身恶寒不止，这位脑子里该不会是在想些龌龊的东西吧？
于是她不着痕迹的站远了点。
*
雨过天晴，今日并非初一也非十五，只能算作常朝，御门外锦衣卫们威风凛凛的持刀而立，文武大臣各自分东西按官阶而站。
鼓声先至，急促有劲，还未赶到的大臣随着鼓声疾步快行，等站定时才传来悠远的钟鸣声。
在钟鸣的余韵中文武两班大臣分别从东西两门鱼贯而入。
东边站文官，第一行站一二品官，后面依次为三四品，五六品京官，宫坊、翰林、两房中书、六科给事中、吏部官等。西边为武官，锦衣卫、五军都督府、七十二卫指挥使，依次站立，至于公侯驸马不与百官并列。
站定后太监高声叫：“驾至！”
庆文帝就在司礼监一群内侍的簇拥下上了金台，常朝庆文帝穿的很随意，道袍加金冠，不像个皇帝反而像个道长。
这时曹醇手捧香炉立于金台之上，高呼：“安定了。”
锦衣卫闻声鸣静鞭，三声过后便退了下去，紧接着鸿胪寺官高喊：“入班！”
百官鱼贯至台下，跟着鸿胪寺官一拜三叩头，内阁阁臣按序上金台，他们对面正对着四位司礼监官，朝中局势一目了然。
龚绥告假，原本给他准备的墩子此刻正孤零零的挨在黄幄前，庆文帝蹙眉。
李三顺见状立马对黄幄旁的随堂太监使眼色，那随堂太监端了凳子就要往下撤。
“放下吧。”庆文帝开口：“一个墩子不碍事。”
随堂太监立马松了手。
“议事吧。”庆文帝半靠在椅子上，神情疲惫的闭上眼睛，他几乎一夜未眠。
往常常朝议事都是由曹博出面主持，如今曹博不在，李三顺出任掌印，这差事就落到他头上。
主持常朝，不好做，李三顺心里揣摩着曹博主持常朝的样子，他尖声道：“今个还是按老规矩...”
他提气酝酿，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庆文帝打断：“先退下。”
庆文帝捏着眉头，显然是对李三顺不满，他挥手示意黄维来主持。
捧着香炉站于东侧的曹醇终于有了反应，他看向黄维，黄维摇头做了个安抚的眼神。
黄维微微拱手向内阁阁臣至意，然后站直身子朗声道：“急事急说，江南洪涝数日，今个必须要将赈灾的事宜敲定，诸位大人，若是有良策尽管提出，时不等人。”
金台下众臣纷纷窃窃私语起来，虽然知道今日早朝说的一定是江南赈灾的事情，但是没有人愿意开口。
随着议论声渐渐减弱，所有人的目光全放在了内阁身上。
站于金台之上的内阁阁员如芒在背，往常起头说话的龚绥今日告了假，谁先出头成了问题。
这时次辅殷知曾站了出来，不紧不慢道：“仰仗万岁如天之德，西北、辽东边境具以安定，年初最难熬的日子也过去了，可如今南边天灾骤降，江浙、两广暴雨不断，赈灾迫在眉睫。”
“臣以为——救灾救急！”殷知曾拔高声音，他赶在众人之前给今日常朝议事定下了方向。
救灾救急，也要有粮有钱才行。
“赈灾拨款就由户部负责。”庆文帝随手将包袱丢给户部。
可户部哪里还能扣出钱来，殷知曾面色逐渐铁青。
位于他下手的户部侍郎李滦眼见着户部要扛包，急上前道：“今年上半年九边军费支出足愈百万，南边兵部造战船二十多艘已拨两百万两，如今...下半年国库...”
后面的话李滦没有说完，这是常朝不是书房议事，所有的京官都在，他不敢再往下说。
这话说完朝堂上下一片沉默，殷知曾看着他摇了头。
过了良久，庆文帝语气疲惫：“着朕旨意，下半年缩减各宫开支，各部各员减俸，同心协力以赈江南之灾。”
这个时候理应由司礼监太监示意，众朝臣山呼万岁叩头谢恩，可负责带头的太监曹醇今日心思完全不在朝堂之上，他捧着个香炉在发呆，满心想的全是他干爹曹博的事情。
朝臣们都准备好了，却没等到曹醇的示意，于是他们纷纷盯向还在发呆的曹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