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我早知道你一大早把我叫来就为这，打死我都不来。”
“你别跟这儿说气话。我老实告诉你吧，你的这件事确实是闹大了，今天这个视频你恐怕还真就得删。”
“你不会也跟他一样拿什么政治任务来压我吧，你知道我不吃那一套的。”
成部长没有解释，而是转过头从手机上调出来一份名单交给陈海：“看看吧。”
“这是什么？十大优秀教学案例获奖名单？”
“你看看倒数第三个，获奖人侯勇——《海姆立克急救法的普及与应用》，是不是觉得很眼熟。”
“你是想说他们之所以千里迢迢来找我，侯勇老师遭受网络暴力不是主要原因，这个才是对吗？”
“要不然你以为，一个简简单单的，毫无技术难度的急救视频为什么能在网上发酵成现在的这个程度。这背后当然少不了学校和领导们在背后的推波助澜。本来他们是打算好好树个典型，谁知道半路杀出个你来，不仅目的没达到，反而是惹来了众多的非议。他们要是删了视频，只会被人说他们心虚，暗箱操作。连整个获奖名单的公信力都会因此受影响，你说他们敢轻易地删视频吗？”
“也就是说，他们本来想借这件事情炒作一下，结果到头来被流量反噬了，真是活该。他们也太敢扯了吧，就算是我不说，难道其他的同行就看不出来？”陈海越说越起劲。
“当然有人看出来了，可是除了你之外，大家看到是官号发的视频，都心照不宣地默认了。就算有和你一样的人，看到舆论导向也都默契地选择了删除评论。只有你这个愣头青直挺挺地往上撞，还闹出了一场风波，人家能不来找你吗？”
了解了前因后果，陈海反而平静了下来。“难怪刚才他们口口声声说这是政治任务，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明白就好，赶紧把评论删了，再把私信关了。等过一阵子大家对这件事情也就淡忘了。”
陈海嗔怪地瞥了一眼：“我可没说我要删评论。他们自己办的错事，让他们自己补救去，凭什么要我陪着他们同流合污。”
“你还想怎么样，你还嫌这个事情不够大吗？”
“这件事情是大是小跟我有什么关系，那不是他们作茧自缚吗？他们想要立个典型，不惜指鹿为马是他们自己自甘堕落，我身为个正经医生，要是和他们一起胡说八道，连最起码的尊重科学事实都做不到，那我成什么了？”
“没有人让你和他们同流合污，只是让你不要公开和他们唱反调而已。其他的医生看到这样的事情，不也是保持了沉默吗，你为什么偏要当那个出头鸟呢？”
“就是因为大多数的医生都因为各种各样身不由己的现实问题选择成为了沉默的大多数，我才更加要代表医生这个群体发声。我反正无牵无挂，也不怕他们找我麻烦。如果我也保持沉默了，那是不是以后大家都会觉得医生都是一群审时度势的软骨头了。”
“哪有你说的那么严重，不过就是一个视频而已。可能很多人都不会注意到你的评论删除了，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根本没有什么损失，他们也只是看个乐而已。只有你自己太过认真，把游戏当成现实了而已。”
“将医学事实强行扭曲还不够严重吗？你仔细看过下面那些评论了吗？有多少跟风的人在下面吹捧。如果有人看了视频，把这当真了，下一次就有可能会有患者因为错误的施救而错过治疗。哪怕只有一个也够瘆人的了，现在还是乌泱泱的一大群人。我亲眼见过一个因为好心错误施救导致被当事患者起诉的例子，我怎么可能再让这样的道德困境从我这里继续下去！”
“更不要说气道内异物的主要患者群体还是婴幼儿，这样的患者在我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医生面前，我都不敢贸然上前施救。因为婴幼儿的身体构造和强度相比起成年人是天差地别的，要是做错了，别说救人，说不定还有造成更大的损伤。难道这也要我告诉你吗？”
陈海越说越生气，成部长眼看陈海不可能服软，便想换个方式让陈海改变主意。
“可你想过侯勇老师吗？这件事情他只是救了一个学生而已，其他的宣传他都只是被动配合工作而已，现在却受了无辜牵连。连积攒了几十年的师德都被人诟病，他难道不无辜吗？”
“他是真的无辜吗？他要是真的无辜，当初他就不会选择堂而皇之的接受外面那些评价带给他的那些光环和荣誉。或许他刚开始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海姆立克，但是他后面收集资料给学生普及的时候心里肯定已经有数了。你自己看看那个监控视频，肚脐上方两指，握拳冲击患者的上腹部他哪一点做到了？”
“在他知道自己做的不是海姆立克的那个时候，他想退步抽身也不晚，是他自己被荣誉蒙蔽了双眼，做出来不理智的事情。他自己就应该承担现在被反噬的结果。再者说，我又没有引导大众攻击他，他要是想找个公道去找网警啊，道德绑架我算怎么回事。”
“那你现在想怎么办，里面的人还在等你的答复，你难道还要跟他们硬刚到底吗？”
“从来不是我想要跟他们作对，是他们一直想要找我麻烦。不管他们怎么说，我都是一样的答案——不删。”
成部长对于陈海真就是一个头两个大，明明他是自己手底下的人，偏偏自己还拿他没办法。要是再让陈海进去，恐怕只会让双方更加下不来台。
万般无奈之下，他也只能选择顺着陈海了。
“你先回去吧，里面的事情我去处理。你要是想通了就告诉我，我从中斡旋或许还能让事情有转机。”
陈海头也不回地走了：“不会有那一天的，除非我已经对医生这个职业彻底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