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江御史整理了一下衣衫,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走。周武连忙上前一步,拉住他,“大人,您要不再等等?现在天色还未暗下来,街上人多眼杂,万一被人看到您去驿馆,恐怕会引起怀疑。”
江御史停下脚步,想了想,觉得周武说得有道理,便又坐回椅子上,端起参茶喝了一口,压了压心中的躁动:“还是你考虑得周全。那我就等天黑再去,到时候街上人少,不容易被发现。”
江御史看向周武,说道:“你和我一起出门见拓跋烈,一定要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别让外人看出破绽。还有,我要找他商议,什么时候动手,咱们也好提前做准备。”
“大人,属下明白!”周武抱拳答应着,心思已飞到了北漠承诺的荣华富贵上。
江御史指尖摩挲着参茶的瓷杯边缘,杯中琥珀色的茶汤映出他眼底翻涌的野心,那点微烫透过杯壁传到掌心,却丝毫压不住他心头节节攀升的燥热。他望着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檐角的铜铃在晚风里轻轻晃动,那细碎的声响在他耳中竟像是登基大典上的编钟序曲,每一声都敲得他心尖发颤。
“拓跋烈此人,虽粗犷却懂时务。”江御史忽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飘忽,像是在与周武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要北漠的草场无边无际,我要大靖的万里江山,咱们各取所需,本就是一拍即合。”他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圈,那圈越划越大,仿佛要将整个大靖的疆域都圈在自己掌心。
周武垂手立在一旁,听着上司的话,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想起北漠使者私下塞给自己的那袋沉甸甸的金锭,冰凉的触感仿佛还在指尖,那是他在京城当差十年都挣不到的财富。若是江御史真能登上皇位,他作为心腹,少说也能谋个指挥使的职位,到时候金银珠宝、良田美宅还不是源源不断地送上门来?
江御史没注意到周武的失神,他的思绪早已飘到了皇宫深处。他仿佛看到自己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一步步踏上太和殿的丹陛,文武百官在殿下齐刷刷地跪倒,山呼“万岁”的声音震得殿宇都在颤抖。殿外阳光正好,洒在他腰间的玉带钩上,那枚镶嵌着鸽血红宝石的钩子,是他去年从一个落难的前朝贵族手里买来的,当时只觉得好看,如今想来,倒像是早就为这龙袍配好的饰物。
“到时候,我要把后宫的琼华宫重新修葺一番,”江御史的声音愈发轻柔,带着几分沉醉,“那里的牡丹开得最好,每年春天都该让各地的花匠来进贡新的品种。还有御膳房,得让他们日日换着花样做,江南的蟹粉小笼、岭南的荔枝蜜饯,还有北地的烤全羊,都得摆在朕的御桌上。”他甚至想到了自己的子嗣,要让他们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将来个个都能成为守护大靖的栋梁,而不是像现在的太子,懦弱无能,连朝堂上的风波都镇不住;不然我他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嫁给镇国将军严靖川,如今却要灭了他。
周武适时地附和:“大人英明。到时候您君临天下,莫说琼华宫的牡丹,就是整个天下的奇珍异宝,都该归您所有。”
江御史被这话唤醒了几分,他定了定神,眼中的痴迷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锐利。“不过眼下最要紧的,还是和拓跋烈敲定动手的日子。”他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脚步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再过一个月就是先帝的忌辰,到时候文武百官都要去皇陵祭拜,皇宫里的守卫会比平时松懈许多,这倒是个好机会。”
严靖川接待完北漠使者后,回东厢房时,暮色已浸透了庭院。廊下挂着的羊角灯被晚风拂得轻轻晃动,暖黄的光洒在青石板上,映出他略带疲惫却依旧挺拔的身影。刚穿过月亮门,就见廊下立着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是江梦颖。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襦裙,手里攥着一方绣着兰草的绢帕,见他回来,眼底瞬间亮了亮,快步迎上前:“夫君,你可算回来了。”指尖触到他袖口时,还带着一丝夜露的凉意,她不由得蹙了蹙眉,“使者那边谈得如何?怎么这么久?”
严靖川握住她的手,将她引到廊下的长椅上坐下,指尖轻轻揉着她微凉的手背:“北漠使者倒是客气,只是话里话外总绕着边境的粮草补给打转,倒像是在试探什么。我按朝廷的章程答复了,他们也没再多纠缠,只是最后使者身边那个贴身仆人,眼神倒有些锐利,不像个普通随从。”
江梦颖松了口气,绢帕在掌心叠了又叠:“没出什么岔子就好。这北漠使者的到来会让京城不太平吗?我很担心你。”她抬头看向严靖川,月光落在她眼底,漾着细碎的担忧,“你往后去见北漠使者,能不能多带些人手?我总怕……”
“傻姑娘,怕什么。”严靖川打断她的话,伸手将她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语气带着安抚,“有禁军在驿馆外值守,北漠使者再大胆,也不敢在京城生事。再说,我身边有护卫跟着,不会有事的。”他刻意放缓了语调,不想让自己心底的疑虑扰了她,“倒是你,最近别总在傍晚出门,听说城西最近丢了几个丫鬟,仔细些好。”
江梦颖点点头,靠在他肩头,鼻间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与皂角味,心里的不安渐渐消散。“我知道了。方才厨房温了莲子羹,我去让丫鬟端来,你喝了暖暖身子。”她说着就要起身,却被严靖川拉住。
“不急。”他握着她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指腹,“陪我坐会儿就好。”庭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虫鸣声断断续续,羊角灯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叠在斑驳的砖地上,像是紧紧缠在一起的线。江梦颖靠在他肩头,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只觉得满心的安稳——她不知道朝堂上的波谲云诡,也不知道父亲与北漠密谋的最终目标,只盼着夫君平安,日子安稳,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