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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8月16日寅时,奉天城的谯楼刚敲过四更,城西的贫民窟就飘起了第一缕炊烟。老烟枪蹲在自家那座歪歪扭扭的土坯房门槛上,对着灶膛里的火星子嘬着旱烟,烟杆是铜嘴乌木杆,杆身上刻着的“毅军”二字早被摩挲得发亮——那是光绪二十年他在毅军当伙夫时,管带赏的。

灶台上的破瓷碗里盛着半块苞米面窝头,旁边摆着个缺了口的锡酒壶,壶底沉着几粒没泡开的枸杞。老烟枪抽完最后一口烟,用烟锅在鞋底磕了磕,起身从床底下拖出个樟木箱。箱子上了三道铜锁,锁眼里都插着半截火柴——这是他从甲午年就养成的习惯,防备老鼠啃坏里头的宝贝。

箱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樟脑和霉味的气息涌出来。底层垫着件褪色的号坎,上面缝着块补丁,补丁上绣着个“王”字——那是他本名王福生的标记。老烟枪在号坎里翻了翻,掏出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物件,解开三层油布,露出个黄铜望远镜,镜筒上刻着“日清战争战利品”的字样。

这是他光绪二十一年从海城战场捡的,当时日军溃兵丢下的,镜片上还沾着血。他摩挲着冰凉的镜筒,忽然听见院墙外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人从墙上摔了下来。

老烟枪抄起门后的顶门杠,猫着腰贴在门缝上往外看。月光下,两个泥人正互相搀扶着往院里倒,一个穿着破军装,胳膊上淌着血,另一个穿着短褂,后脑勺沾着片高粱叶——是赵山河和陈峰。

“我的老天爷!”老烟枪拉开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混着河泥臭涌进来,“你们俩这是从血池里捞出来的?”

赵山河刚要说话,突然捂着胳膊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喷出一口血沫子,溅在地上像朵残破的红梅。陈峰扶住他,往他嘴里塞了块东西——是块用锡纸包着的巧克力,这是他穿越时揣在战术背心里的,包装纸早被泥水浸透了。

“别出声。”陈峰的声音压得极低,眼睛扫过院墙上的破洞,那里还挂着片带泥的军呢子,“日军骑兵可能还在搜。”

老烟枪这才看清,赵山河的左臂被子弹划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皮肉翻卷着,血顺着指尖滴在青砖地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圆点。他赶紧往灶膛里添了把柴,把两人拽进里屋,用破布蘸着灶台上的碱水往赵山河伤口上敷:“忍着点,这碱水杀得慌,但能止血。”

赵山河咬着牙没哼声,额头上的冷汗却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他看着陈峰湿透的短褂,突然想起什么,哑着嗓子问:“那草图……”

“被佐藤捡走了。”陈峰的手指在炕桌上无意识地敲着,节奏快得像机枪点射,“林世昌昨晚跟佐藤见面,今天凌晨就去军火库转移炸药,这不是巧合。”

老烟枪往灶膛里塞柴的手顿了顿:“林副会长?他可是出了名的‘墙头草’,日本人占了东三省他能给人递烟,张大帅回来他也能摆酒接风,可要说帮日本人运炸药……”

“他女儿知道吗?”赵山河突然插话,伤口被碱水一激,疼得他倒抽口冷气,“林晚秋要是知道她爹……”

陈峰没接话。他走到窗边,撩开糊着报纸的窗缝往外看。贫民窟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几只野狗在垃圾堆里刨食,偶尔发出几声呜咽。远处传来火车汽笛声,长而沉闷,像是谁在黑夜里哭嚎——那是南满铁路的夜行列车,正朝着柳条湖的方向驶去。

“得去告诉林晚秋。”陈峰突然转身,“她爹很可能已经被佐藤控制了,或者……”他没说下去,但谁都明白那没说出口的话——林世昌或许早就成了汉奸。

老烟枪从樟木箱里翻出套干净的短褂和布鞋:“换身衣裳再走,你们这身打扮,不出三条街就得被巡逻队盘查。”他指了指墙角的水缸,“缸里有水,赶紧洗洗,我去门口望风。”

陈峰刚把湿短褂脱下来,就听见院墙外传来马蹄声。老烟枪从门缝里看了眼,缩回头来压低声音说:“是日军宪兵队的巡逻马队,带着狼狗呢!”

赵山河挣扎着想站起来,被陈峰按住了。陈峰指了指炕洞,那里堆着些过冬的柴火,足够藏下两个人。老烟枪赶紧掀开炕席,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霉味从里面飘出来。

两人钻进炕洞时,院门“哐当”一声被踹开了。日军宪兵的皮靴声、狼狗的狂吠声、还有生硬的中国话从外屋传来:“有没有看到两个穿军装的?一个受伤了!”

老烟枪佝偻着腰,脸上堆着笑,把那杆刻着“毅军”的烟枪递过去:“太君,俺这破屋哪能藏人?您看,就俺一个糟老头子……”

“搜!”领头的日军军曹一挥手,两个宪兵立刻翻箱倒柜,狼狗冲进里屋,对着炕洞狂吠不止,爪子在炕席上刨出几道印子。

陈峰在炕洞里屏住呼吸,能感觉到赵山河的伤口正贴着他的后背,温热的血透过粗布衣裳渗过来,像条小蛇在皮肤上爬。炕洞顶上的土渣簌簌往下掉,落在他的脖颈里,痒得钻心。

“汪汪汪!”狼狗突然对着炕洞猛扑,前爪搭在炕沿上,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滴。军曹走过来,用指挥刀挑起炕席,眯着眼往炕洞里看。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锣声,伴随着人大声喊:“失火了!西边油坊失火了!”

军曹的眉头皱了皱,外面的宪兵也骚动起来。老烟枪趁机说:“太君,那油坊离军火库不远,烧起来可不得了!”

军曹犹豫了一下,对着炕洞又看了两眼,最终还是一挥手:“撤!去油坊那边看看!”

马蹄声渐渐远去,老烟枪这才瘫坐在地上,后背的汗把衣裳都浸透了。他对着炕洞喊:“出来吧,走了。”

陈峰和赵山河从炕洞里爬出来,满脸都是黑灰。赵山河的伤口又开始流血,脸色白得像纸。陈峰刚要说话,突然听见里屋的墙角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低头一看,只见一只灰老鼠正叼着块巧克力皮往洞里钻——是刚才他给赵山河巧克力时掉的包装纸。

“这老鼠,倒会捡便宜。”老烟枪骂了句,突然一拍大腿,“坏了!我刚才给你们拿的布鞋,鞋底子是新纳的,针脚密,一看就不是俺这穷人家穿的,要是被巡逻队看到……”

话音未落,院墙外又传来脚步声,这次不是马蹄,而是很多人走路的声音,夹杂着推车的轱辘声。陈峰从窗缝里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十几个穿着黑色短褂的汉子,推着几辆独轮车,正往军火库的方向走,车上面盖着油布,隐约能看出长条形的轮廓,像是步枪。

“是张海鹏的人。”赵山河的声音发颤,“那狗汉奸,果然早就跟日本人勾搭上了!”

张海鹏原是东北军的骑兵旅长,去年因为克扣军饷被张学良撤职,一直怀恨在心。赵山河在军部时就听说,他最近常去日本领事馆,没想到竟真的当了汉奸。

陈峰的手指在窗台上抠出个小坑:“他们推的是三八式步枪,从军火库运出来的。佐藤这是在扩充伪军,准备动手了。”

“得去北大营报信!”赵山河挣扎着站起来,却因为失血过多晃了晃,差点摔倒,“王营长虽然胆小,但只要把证据摆在他面前……”

“证据?”陈峰冷笑一声,“林世昌运炸药是我们亲眼所见,但他可以说是‘商会奉命清点物资’;张海鹏运枪,他可以说是‘替日军看管军火’。没有确凿证据,军部只会说我们‘造谣生事’。”

老烟枪突然从樟木箱里掏出个布包,解开一看,里面是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罐头,罐头上印着“明治三十年”的字样。他撬开罐头,里面装着些发黄的纸片,上面用毛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字。

“这是俺十年前在南满铁路当扳道工时记的账。”老烟枪指着纸片上的字,“上面记着每次日军列车的运货量,你看这行——‘大正十五年三月初七,军火列车,步枪三百支,炮弹五十箱,收货人:独立守备队第二大队’。”他顿了顿,眼神突然亮起来,“林世昌今晚运的炸药,肯定也会记在铁路的货运账上!只要能拿到今晚的货运单……”

“铁路货运站在东站,归日军直接管辖。”陈峰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想进去拿货运单,跟闯龙潭虎穴差不多。”

“俺有办法。”老烟枪从烟荷包里掏出个铜钥匙,上面拴着根红绳,“货运站的老王头是俺甲午年的战友,他管仓库钥匙,只要说是‘王福生找他喝两盅’,他肯定会开门。”

赵山河刚要说话,突然捂住胸口咳嗽起来,这次咳出的血沫里带着点黑色的东西。陈峰脸色一变,扯开他的衣襟一看,伤口周围的皮肤已经泛出青紫色,显然是感染了。

“你不能动了。”陈峰按住他的肩膀,“我跟老烟枪去,你在这儿等着,要是天亮我们还没回来……”

“别废话!”赵山河从腰里掏出块怀表,表盖是用黄铜打造的,刻着“东北军第七旅”的字样,“这是俺爹留给俺的,你拿着。到了货运站,要是老王头不信,就把这表给他看,他认识俺爹。”

陈峰接过怀表,冰凉的金属触感从指尖传来。他突然想起穿越前最后一次演习,队长把他的狙击步枪递给自己时,也是这种沉甸甸的感觉。

寅时三刻,奉天东站的月台空无一人,只有几盏煤油灯在风里摇晃,把铁轨的影子拉得老长。陈峰和老烟枪贴着站台的柱子往前走,脚下的碎石子发出“嘎吱”的轻响,像有人在暗处磨牙。

货运站的仓库在月台尽头,是座红砖砌的大房子,铁门紧闭,门环上挂着把大铜锁。老烟枪走到门边,轻轻敲了三下,停顿一下,再敲两下——这是他跟老王头约定的暗号。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仓库里传来脚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问:“谁啊?深更半夜的。”

“是俺,福生。”老烟枪压低声音,“带了瓶烧刀子,想跟你喝两盅。”

铁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探出头来,穿着件打补丁的铁路制服,眼睛在昏暗中像两颗老核桃:“你这老东西,都快十年没联系了,怎么突然……”

话没说完,他突然看到老烟枪身后的陈峰,眉头立刻皱起来:“这是谁?”

“俺远房侄子,刚从关里来,想找份活干。”老烟枪往他手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包哈德门香烟,“听说你这儿缺个扛货的,寻思着……”

老王头掂了掂油纸包,把门缝开大了些:“进来吧,别在外面晃,巡逻队刚过去。”

仓库里弥漫着机油和煤烟的味道,堆着一排排的木箱,上面印着“日清汽船会社”“满铁商事”的字样。老王头往铁炉里添了块煤,火光映在他脸上,能看见深深的皱纹里嵌着黑灰。

“说吧,啥事。”老王头给自己倒了杯酒,酒壶是搪瓷的,上面印着“大正十二年”的字样,“你王福生可不是闲得没事会来看我的人。”

老烟枪喝了口酒,眼睛瞟着墙角的铁皮柜:“听说昨晚有列军火列车进站?俺刚才在西边看到张海鹏的人推了好几车枪……”

老王头的手顿了顿,酒洒在桌子上:“你问这干啥?那是日军的军火车,跟咱们没关系。”

“是不是还有炸药?”陈峰突然开口,目光落在铁皮柜的钥匙孔上,“用木箱装的,外面裹着油布,贴着红色标签。”

老王头猛地站起来,手往腰里摸去,那里别着把匕首:“你们到底是谁?”

“俺们是来救东北的。”老烟枪按住他的手,把赵山河的怀表掏出来,“认识这个不?赵老栓的儿子,现在是第七旅的连长,昨晚在军火库被日军追杀,就因为看到林世昌运炸药。”

老王头盯着怀表看了半天,突然叹了口气,坐回椅子上:“赵大哥……他坟头的草都该三尺高了。”他从怀里掏出串钥匙,打开墙角的铁皮柜,“你们要的货运单在第三格,自己拿吧。”

陈峰打开铁皮柜,里面整齐地码着一摞摞单据,按日期分类放着。他翻到8月16日那本,很快就找到了那页——上面用日文写着:“收货人:林世昌(奉天商会),货物:军用炸药五十箱,用途:铁道维修。”落款处盖着关东军情报课的红章,还有个熟悉的签名:佐藤英机。

“铁道维修用得着五十箱炸药?”老烟枪冷笑一声,“这是要把南满铁路炸个稀巴烂啊。”

陈峰把单据撕下来,正要往怀里塞,突然听见仓库外传来火车汽笛声,比刚才的更近,像是就在月台边。老王头脸色一变:“是日军的巡逻列车!怎么会这么早?”

仓库门突然被撞开,十几个日军宪兵举着枪冲进来,为首的正是佐藤英机,穿着白色西装,手里把玩着那把陈峰掉在河里的匕首。

“陈先生,我们又见面了。”佐藤的中文带着点京都口音,慢悠悠的,像猫捉老鼠时的戏耍,“本来想在林会长的粮栈‘请’你,没想到你倒自己送上门了。”

老王头突然扑向佐藤,嘴里喊着“你们快走”,却被宪兵用枪托砸中后脑勺,倒在地上不动了。老烟枪抄起铁炉边的火钳,朝最近的宪兵砸过去,火钳砸在枪托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走!”陈峰拽起老烟枪,往仓库后门跑去。后门被铁链锁着,他掏出那把现代匕首,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只听“咔”的一声,铁链被割断了。

两人冲出后门,外面是条铁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远处的巡逻列车正缓缓驶来,车头的灯光像两只巨大的眼睛,照得铁轨上的碎石子都能看清。

“往那边跑!”老烟枪指着铁轨旁的排水沟,那里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

日军的枪声在身后响起,子弹“嗖嗖”地从耳边飞过,打在铁轨上溅起火星。陈峰突然感觉胳膊一热,低头一看,血正顺着袖子往下淌——被流弹擦伤了。

跑到排水沟边时,老烟枪突然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个东西塞给陈峰:“拿着这个,比货运单有用。”是那枚刻着“日清战争战利品”的望远镜,“这是当年日军从旅顺抢的,镜筒里刻着编号,能证明他们早就开始囤军火了。”

“你干什么?”陈峰看着他,突然明白过来,“别傻了!”

老烟枪咧嘴一笑,露出豁了颗门牙的牙床:“俺这条命,甲午年就该丢在海城了,多活了这十几年,够本了。”他突然朝日军的方向跑去,大喊着“俺在这儿”,手里挥舞着那件毅军号坎。

枪声立刻朝着他的方向集中过去,老烟枪像个破布娃娃似的晃了晃,倒在了铁轨上。巡逻列车的汽笛声凄厉地响起,车头的灯光照亮了他的脸,嘴角还带着笑。

“走啊!”陈峰咬着牙,转身钻进排水沟。列车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铁轨开始震动,像大地在颤抖。他最后看了一眼老烟枪倒下的地方,那里已经被列车的灯光淹没,铁轨上似乎飘起了点点磷火,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排水沟的尽头是条小河,跟昨晚那条一样,河水冰凉刺骨。陈峰跳下去,拼命往对岸游,手里紧紧攥着那张货运单和望远镜,纸被水浸透了,变得沉甸甸的。

爬上对岸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远处传来公鸡的啼叫声,冰冷的河水浸透了陈峰的粗布短褂,伤口在刺骨的寒意中反而传来阵阵灼痛。他趴在泥泞的河岸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河水的腥气。手中紧攥的两样东西沉重异常:油布包裹的黄铜望远镜冰冷坚硬,那张浸透了河水、字迹已有些晕染的货运单则像一块湿透的烙铁,灼烧着他的掌心,也灼烧着他的心。

老烟枪挥舞着“毅军”号坎冲向铁轨的身影,在列车刺眼灯光下倒下的瞬间,如同烙印刻在他眼前。那豁牙的笑容,那句“够本了”,在黎明前的死寂里反复回响。甲午的硝烟未散,新的屠刀已高高举起。

“老王头…老烟枪…”陈峰咬紧牙关,将涌上喉咙的哽咽和愤怒狠狠咽下。他不能停,更不能死。他挣扎着站起身,湿透的布鞋陷在淤泥里,步履蹒跚却异常坚定地朝着贫民窟的方向移动。赵山河还在等着,伤势不能再拖了。更重要的是,这份用两条人命换来的证据,必须送到该送的地方,哪怕北大营的王营长是个懦夫!

天边泛起鱼肚白,奉天城在压抑的晨曦中苏醒,贫民窟的炊烟比往日稀疏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形的恐慌。陈峰避开大路,在狭窄污秽的巷陌间穿行,警惕着任何可疑的动静。日军的巡逻队显然加强了,远处偶尔传来犬吠和粗暴的呵斥声。

终于,那座歪斜的土坯房出现在眼前。院门虚掩着,老烟枪蹲过的门槛空荡荡的。陈峰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悄无声息地闪身进去,反手轻轻带上门。

屋内死寂。灶膛里的火早已熄灭,只剩冰冷的灰烬。破瓷碗里的半块窝头还在,碱水盆里的破布染着暗红的血渍。陈峰的目光迅速扫过——没有赵山河!

“山河?”他压低声音呼唤,回应他的只有墙角老鼠窸窣的跑动声。他冲到炕边,掀开炕席,炕洞里空空如也,只有几缕黑灰和一丝残留的血腥味。他猛地转身,目光落在墙角的水缸旁——地上有几滴尚未完全干涸的、新鲜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后墙那个被日军搜查时撞破的墙洞。

有人来过!带走了赵山河,或者…赵山河自己挣扎着离开了?

陈峰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他强迫自己冷静,快速检查屋内。樟木箱子敞开着,里面被翻得一片狼藉,那件带“王”字补丁的号坎被扔在地上。显然,有人在这里进行过彻底的搜索。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灶台角落——那只缺了口的锡酒壶下,压着一小片被撕下的、染血的粗布衣角。

是赵山河的!他认得那布料。衣角上用木炭,极其潦草地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符号:一个圆圈(代表林晚秋?商会?),一个箭头指向圆圈,然后是一个叉。符号下方,是几个几乎无法辨认的汉字:“…粮…栈…危…”

“林晚秋?粮栈?危险?”陈峰的瞳孔骤然收缩。赵山河在重伤昏迷或极度虚弱的情况下,用尽最后力气留下了线索!他一定是意识到林世昌可能对女儿不利,或者林晚秋本身也处于极度危险之中!那个叉,是警告,还是代表林晚秋也遭遇了不测?

国仇之上,再添家恨!林世昌这个汉奸,连自己的骨肉也不放过吗?还是佐藤为了灭口和栽赃,已经对林晚秋下手?

没有时间犹豫了。北大营暂时去不了,赵山河生死未卜,但林晚秋这条线,绝不能断!她可能是揭露林世昌汉奸嘴脸的关键人证,也可能掌握着更多日军的阴谋!更何况,赵山河拼死留下的信息指向了她。

陈峰迅速将湿透的货运单小心摊开在尚有微温的灶台上,希望能尽快晾干。他脱下湿透的上衣,拧干,露出精悍的肌肉和胳膊上那道狰狞的擦伤。他从老烟枪的樟木箱里翻出一件相对干净的旧褂子换上,将望远镜和半干的货运单贴身藏好。最后,他捡起了老烟枪那杆被摩挲得发亮的乌木铜嘴旱烟枪,紧紧握在手中——这不仅是武器,更是一份沉甸甸的信念传承。

他来到后墙的破洞处,墙外是另一条更窄的陋巷。血迹在巷口消失了,可能是被人清理,也可能是赵山河被拖上了车。陈峰深吸一口气,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硝烟未散的紧张感。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奉天城商业区,林氏商会粮栈的位置潜行而去。

奉天城在虚假的平静中骚动着。街道上,日军的巡逻队明显增多,装甲车隆隆驶过,行人神色仓惶,商铺许多都半掩着门。陈峰混迹在早起谋生的人群中,低着头,尽量避开巡逻兵的视线。他脑中飞速运转:粮栈是林家的产业,也是林世昌活动的重要据点。林晚秋作为商会会长的女儿,很可能就在那里,或者被软禁在粮栈后院的住所。如何进去?强闯是找死。必须找到机会。

机会来得比他预想的快,也带着更深的血腥。当他拐进一条临近商业区的胡同时,一阵凄厉的哭喊和粗暴的呵斥声传来。只见几个穿着黑色短褂、凶神恶煞的汉子(显然是张海鹏的手下),正粗暴地驱赶着一群粮栈的伙计和苦力。粮栈大门紧闭,门上赫然贴着两张交叉的封条——一张是奉天商会的,另一张,竟是关东军情报课的!

一个账房先生模样的老者试图理论,被一个黑褂汉子一脚踹倒:“滚!林世昌通敌,勾结乱党,私藏军火!粮栈查封了!再啰嗦,统统抓进宪兵队!”

“私藏军火?”陈峰心中冷笑,好一个贼喊捉贼!佐藤动作太快了!这分明是栽赃陷害,杀人灭口!林世昌很可能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或者被佐藤彻底控制成了替罪羊!那么林晚秋呢?她是被封在里面,还是已经被抓走?

就在这时,粮栈旁边一条更隐蔽的小巷里,一扇不起眼的角门悄悄开了一条缝,一个梳着丫鬟发髻、满脸惊恐的年轻女子探出头来,焦急地左右张望。陈峰一眼认出,那是林晚秋的贴身丫鬟小翠!他曾在商会远远见过。

小翠的目光扫过混乱的人群,最终与藏在对面杂物堆后的陈峰视线短暂相交。她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恐惧和一丝绝望的哀求,嘴唇无声地开合了几下,似乎在说:“小姐…地窖…救…”

话未说完,角门内伸出一只粗壮的手,一把捂住小翠的嘴,将她猛地拽了回去!角门“砰”地一声关上!

“地窖!”陈峰的心脏狂跳起来。林晚秋很可能被关在粮栈的地窖里!佐藤的人正在里面!小翠的求救,是陷阱,还是唯一的生机?

时间就是生命!陈峰环顾四周,混乱的查封现场吸引了大部分注意。他像一道影子,迅速绕到粮栈侧面,那里堆放着高高的麻袋垛,紧邻着粮仓高墙。他利用麻袋的掩护,如同灵猫般攀上墙头。院内,几个黑褂汉子和一个穿着日军军服的低级军官,正指挥着将一些箱子搬上马车。箱子的样式…陈峰瞳孔一缩——和昨晚林世昌从军火库转移的炸药箱一模一样!

栽赃的“证据”,正在堂而皇之地“被查获”!

他的目光迅速锁定院内角落一处不起眼的、盖着厚重木板的入口——地窖!入口旁,守着两个持枪的黑袍汉子。

就在这时,粮栈前门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和骚动,似乎是查封的伪军和闻讯赶来的其他商户发生了冲突,人声鼎沸。院子里的看守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探头向前院张望。

千钧一发!陈峰没有丝毫犹豫,从墙头无声滑落,落地一个翻滚,借助一辆马车的阴影掩护,闪电般扑向地窖入口!手中那杆沉重的乌木铜嘴旱烟枪,带着老烟枪的遗志和满腔怒火,狠狠砸向离他最近的那个看守的后颈!

“呃!”看守闷哼一声软倒。另一个看守惊觉回头,陈峰的匕首已如毒蛇般递出,精准地刺入其咽喉,堵住了他即将出口的呼喊。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干净利落。

陈峰迅速拖开两具尸体,掀开沉重的窖门木板。一股阴冷潮湿、混杂着粮食霉味和陈旧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狭窄陡峭的台阶向下延伸,没入一片令人心悸的黑暗。

“林晚秋!”陈峰压低声音朝下面喊了一声。

黑暗中,传来一声微弱的、带着颤抖的回应:“谁…谁在那里?”是林晚秋的声音!充满了恐惧和一丝难以置信的希冀。

陈峰心中一紧,正要下去,身后粮仓方向却传来一声拉枪栓的清脆响声和一个冰冷生硬的声音:

“不许动!举起手来!陈峰君,佐藤课长恭候多时了。”

陈峰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凝固。他缓缓转过身。粮仓的阴影里,佐藤英机好整以暇地踱步而出,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白色西装,嘴角挂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残忍笑意。他身后,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如同毒蛇的信子,牢牢锁定了陈峰。而在佐藤身旁,被两名日军士兵粗暴押解着,浑身是血、几乎无法站立的人,赫然是失踪的赵山河!

赵山河抬起肿胀青紫的眼皮,看到陈峰,眼中闪过极度的痛苦和绝望,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的一条腿不自然地扭曲着,显然遭受了残酷的折磨。

佐藤优雅地用手帕擦了擦手,目光扫过陈峰紧握的旱烟枪和鼓胀的胸口,笑容愈发深邃:“真是感人的重逢。陈峰君,把你怀里的东西,还有下面那位林小姐,一起交出来吧。或许,我可以让你们三个…死得痛快一点。”

地窖深处,林晚秋的啜泣声隐约传来。陈峰站在地窖口,前有狼群环伺,枪口如林;后有弱女待援,深陷绝境。手中的证据滚烫,战友的惨状刺目。退一步是万丈深渊,进一步是枪林弹雨。他握紧了旱烟枪冰冷的铜嘴,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目光死死盯住佐藤那张虚伪的笑脸。

黎明微光刺破云层,却照不进这血腥的庭院。冰冷的枪口、战友的鲜血、地窖的黑暗、汉奸的狞笑、未送出的国耻铁证……所有重量都压在孤立无援的陈峰肩上。他手中的旱烟枪,能否在这至暗时刻,敲响反击的丧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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