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城东十里外的废弃窑场吞噬。
几道黑影在荒草丛中穿行,最终停在一处半塌的土坡后。
“你们就在此地接应。”赵廷压低声音,对身后几名心腹下令,“没有我的信号,任何人不得妄动。若一个时辰后我仍未归,便立刻回城,将此事上报州府,切记!”
“大人,这……”一名唤作王五的捕快满脸忧色,“您一人前去,太过凶险!”
“无需多言!”
赵廷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拍了拍王五的肩膀,孤身一人,如同一只敏捷的狸猫,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前方的黑暗之中。
高空之上,云层之间,林羽青色的身影静静悬浮,将下方的一切动静都纳入神识。
她看着赵廷的身影在崎岖的地面上起伏,脚步轻盈,呼吸悠长,显然内家功夫已臻化境。
赵廷没有直接扑向那片窑场,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凭借着多年追捕悍匪的经验,仔细勘察着周围的地形。
很快,在一片密林的掩映下,一座占地不小的窑场轮廓,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这里离窑场不远,位置却更加隐蔽。
赵廷心中那份对梦境的怀疑,又消散了几分。
他没有立刻靠近,而是伏在一块巨石之后,耐心地观察起来。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一个哈欠声打破了林中的寂静。
庄园外墙一棵大树的阴影里,一个汉子伸着懒腰走了出来,嘴里骂骂咧咧地抱怨着夜里的蚊虫。
赵廷的双眼在黑暗中微微眯起。
暗哨!
一座废弃窑场,怎会有人在此设下暗哨?
他心中的天平,彻底倒向了那场离奇的托梦。
他继续潜伏,又发现了另外两处暗哨,将他们的位置和换防的规律牢牢记在心里。
这些人的身手稀松平常,警惕性也差得可以,根本不像是训练有素的兵丁,反倒像是江湖上不入流的混混。
赵廷心中冷笑,身形一动,避开了所有岗哨的视线,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翻上了窑场的高墙。
院内,一片死寂。
几座库房模样的建筑,在月光下投射出巨大的阴影。
赵廷落地无声,身体紧贴着墙根的阴影,朝着最大的一座库房摸去。
他从怀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铁丝,捅入锁孔,手指轻捻,只听“咔哒”一声微响,厚重的铜锁应声而开。
推开一条门缝,一股浓郁的霉味混杂着粮食的香气,扑面而来。
赵廷闪身而入,再将大门轻轻带上。
他划亮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照亮了眼前的景象。
一瞬间,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只见这巨大的库房之内,一袋袋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粮食,堆积如山,几乎要顶到房梁!
他快步上前,用随身匕首划开其中一个麻袋。
黄澄澄的粟米,哗啦啦地流淌出来。
他又划开另一个,里面是雪白的精米。
在粮山的角落里,他甚至看到了几十个盖着官府火印的粮箱!
正是州府下拨,在官仓之中不翼而飞的赈灾粮!
找到了!
真的找到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混杂着滔天的怒火,瞬间冲上了赵廷的头顶。
他几乎能想象出,县令刘宗辉和那陈万金,是如何坐在这金山银山之上,看着满城百姓活活饿死的!
畜生!
赵廷双拳紧握,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他强压下立刻冲回县衙,将那对狗官奸商碎尸万段的冲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必须先离开这里,带人将这些粮食牢牢控制住,这才是宛平县百姓的救命根!
确认了情况,他吹熄火折子,准备原路退走。
可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股阴冷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背后袭来,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什么人!”
赵廷猛地转身,横刀在胸,体内的真气瞬间运转到极致。
库房里,空空如也,只有黑暗与寂静。
但那股刺骨的寒意,却愈发浓烈。
与此同时,庄园的另一间屋子里,盘膝打坐的吴残子,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面前那面黑幡无风自动,幡面上的鬼脸,发出了无声的尖啸。
“有生人闯入!”
吴残子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狞笑,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库房之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砰!”
库房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七八个手持利刃,气息凶悍的汉子,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月光下,他们脸上的刀疤与狞笑,显得格外狰狞。
赵廷心头一沉,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踏、踏、踏……”
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从人群后方传来。
吴残子那瘦小的身影,背着手,踱着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上下打量着赵廷,啧啧赞叹。
“不愧是州府来的总捕头,果然有几分本事,竟能找到贫道的藏宝之地。”
赵廷握紧了手中的钢刀,对方身上那股阴邪的气息,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
“妖道!你与县令刘宗辉官商勾结,盗窃官粮,草菅人命!今日我赵廷便要替天行道!”
“替天行道?”吴残子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发出一阵夜枭般的干笑,“赵大人,你还是先想想,自己怎么走出这扇门吧!”
话音未落,那七八个汉子,同时发出一声怪叫,挥舞着兵器,从四面八方扑了上来!
刀光剑影,瞬间将赵廷笼罩。
赵廷临危不乱,口中发出一声爆喝,手中钢刀挽出一片刀幕。
“铛铛铛!”
一连串密集的金铁交鸣之声爆开。
这几人都是后天境界的武者,配合默契,招式狠辣,显然是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
可赵廷乃是后天巅峰的好手,一身刀法早已炉火纯青。
只见他身形辗转腾挪,刀光时而大开大合,时而刁钻诡谲,打着打着几人慢慢打到了外面。
不过十几个回合,伴随着几声惨叫,那几名汉子便已尽数被他击伤,一个个捂着伤口,哀嚎着退到了一旁。
吴残子看着这一幕,脸上却没有丝毫慌乱,反而带着一丝欣赏的表情。
“好刀法!好身手!赵大人这身气血,这身筋骨,真是上好的材料啊!”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铜铃,轻轻摇晃了一下。
“叮铃——”
一声清脆的铃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诡异。
数道肉眼可见的黑气,从吴残子手中的百鬼幡中呼啸而出!
黑气在半空中凝聚成形,赫然是五只面目狰狞,浑身散发着浓郁阴气的厉鬼!
它们发出无声的咆哮,张牙舞爪地朝着赵廷猛扑而来!
赵廷瞳孔骤缩,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邪门的景象。
他来不及多想,将真气灌注于刀身之上,长刀发出一阵嗡鸣,对着当先一只厉鬼,当头劈下!
“嗤——”
长刀划过鬼体,发出一阵如同热油浇雪的声响。
那厉鬼惨叫一声,魂体被劈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冒出阵阵黑烟。
有用!
赵廷心头一喜,可这喜悦并未持续多久。
另外四只厉鬼,已经从不同的角度,扑到了他的近前!
他奋力挥刀格挡,刀锋每一次与鬼爪碰撞,都会溅起一串火星,同时削去对方一部分魂体。
可这些厉鬼悍不畏死,根本不知疼痛。
更可怕的是,那股阴寒之气,正透过刀身,不断侵蚀着他的护体真气。
他的动作,开始变得迟滞。
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了冰碴子,冻得他肺腑生疼。
“噗!”
一个不慎,一只厉鬼的爪子,突破了他的刀网,狠狠地抓在了他的左肩之上。
护体真气应声而破,五道深可见骨的爪痕,瞬间出现在他的肩膀上。
伤口处没有流血,反而是一片焦黑,一股黑气顺着伤口,疯狂地往他体内钻去!
赵廷闷哼一声,身体一个踉跄,险些跪倒在地。
吴残子站在远处,欣赏着这困兽之斗,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赵廷咬破舌尖,强行提起一口真气,准备拼死一搏,杀出一条血路。
可那五只厉鬼,却在此时齐齐后退,将他团团围住,不再进攻。
吴残子狞笑着,一步步向他走来。
“赵大人,别挣扎了。”
“贫道这几只宝贝,可是用枉死之人的怨气喂养大的,你的真气,伤不了它们的根本。”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赵廷,眼神中充满了贪婪与狂热。
“贫道改变主意了,就这么杀了你,实在是太过浪费。”
“你这身强横的气血,这股宁死不屈的意志,若是将你炼成我这百鬼幡的主魂,威力定然能再上一层楼!”
“你放心,贫道会让你永生永世,都做我最忠实的鬼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