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裹着碎石子砸在脸上时，项尘才真正看清鬼面那层青灰色面具下的纹路——不是绣上去的，是用某种活物的血痂一层层凝在皮肤里，像无数条细小的蛇，正随着他胸腔的起伏慢慢蠕动。
“怎么不躲了？”鬼面的声音比刚才更沙哑，像是喉咙里卡了半截生锈的铁屑，他抬起右手，指尖缠绕的黑雾突然暴涨，“刚才你躲得不是挺利索？”
项尘的后背贴着一块断裂的岩壁，冷汗已经把内衬浸得发潮。他能感觉到四肢百骸里的玄气像是被冻住的河，每动一下都要冲破一层薄冰，连握着玄铁枪的指节都在不受控制地发颤。这不是累的，是逆时术的后劲——刚才鬼面那记强化过的术法，不光是让他动作迟滞，连体内玄气的流转都在倒着走，像是有人把他的经脉当成了磨盘，正一点点往回碾。
“躲？”项尘咬着牙笑了笑，嘴角扯出一道血痕——刚才避让时被黑雾扫到了侧脸，现在才感觉到疼，“我只是在等你把底牌亮完。”
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在等，但更多的是在撑。刚才鬼面第一次用逆时术时，他还能靠着龙血的燥热勉强对冲，可这一次不一样，黑雾里多了种刺人的冷意，像是掺了冰碴子，一碰到皮肤就往骨头缝里钻。他甚至能看到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在慢慢愈合——不是正常的结痂，是伤口边缘的血肉往回缩，连带着之前流在衣服上的血渍都在变淡，像是被时光一点点吸了回去。
“底牌？”鬼面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细碎的裂响，“你以为这就是我的底牌？项尘，你太天真了。”他往前踏了一步，脚下的地面瞬间结了层白霜，霜花沿着石子的缝隙蔓延，所到之处，连野草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变脆，最后化成一捧灰，“逆时术可不是用来让你躲的，是用来让你……回到你最弱小的时候。”
话音刚落，鬼面猛地抬手，指尖的黑雾突然炸开，化作一张巨大的网，朝着项尘罩了过来。这一次，黑雾里的冷意更浓了，项尘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在变慢，耳边的风声也开始倒着吹——刚才被他震碎的碎石子，竟然在往回滚，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把时间往回拨。
“糟了！”项尘心里咯噔一下。他之前估算过鬼面的术法强度，以为最多就是让他动作慢半拍，可现在看来，对方是真的想把他打回玄气未开的状态。要是真被这网罩住，别说握枪，能不能站稳都是个问题。
他下意识地想提枪格挡，可玄铁枪像是灌了铅，刚举到胸前就慢了下来。黑雾织成的网已经到了眼前，网眼越来越小，里面闪烁着青绿色的光，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不能再留手了。”项尘深吸一口气，胸口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感——那是龙血在躁动。之前他一直不敢把龙血和时空符文同时催动，因为这两种力量一个烈一个稳，稍不注意就会互相冲撞，上次在秘境里试了一次，差点把自己的经脉震断。可现在，没别的办法了。
他闭上眼睛，集中全部心神去感知体内的玄气。原本凝滞的玄气像是听到了号令，开始慢慢沸腾，顺着经脉往丹田的方向涌去。丹田处，一枚巴掌大的符文正静静悬浮着，符文上刻着扭曲的线条，那是时空符文——当初在陨星谷找到的上古符文，也是他最后的依仗。
“去！”项尘在心里喝了一声，丹田处的玄气突然爆发，像一条奔腾的河，全部注入时空符文里。与此同时，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玄铁枪的枪杆上——那不是普通的血，是混了龙血的精血，刚碰到枪杆，就被枪身上的纹路吸了进去。
“嗡——”
时空符文突然发出一声轻响，项尘的身体周围瞬间泛起了蓝色的涟漪。不是那种平静的水波，是带着棱角的涟漪，像是把空气切成了无数片透明的玻璃，每一片玻璃上都倒映着不同的画面——有他小时候在山上练枪的样子，有他第一次斩杀妖兽的场景，还有他刚才和鬼面交手的片段。
“这是……”鬼面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逆时术正在被抵消。黑雾织成的网碰到蓝色涟漪的瞬间，就像是雪碰到了火，开始滋滋地融化，网眼越来越大，里面的青绿色光芒也在慢慢变暗。
项尘的手指终于能活动了。他握着玄铁枪，慢慢站直身体，刚才那种经脉被倒碾的痛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盈的感觉，像是身上的枷锁被打开了。他看着鬼面，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我的力量也在提升，你以为只有你能变强吗？”
“不可能！”鬼面的声音突然拔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嘶吼，“这逆时术我可是用了三具千年尸骸才强化的，你怎么可能抵抗得了？”他猛地挥手，想再催发一次术法，可指尖的黑雾却变得稀薄起来，刚才那记强化术法几乎抽干了他一半的玄气。
项尘没给他喘息的机会。他双脚在地上一蹬，身体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玄铁枪在他手里转了个圈，枪尖泛起了刺眼的红光——那是枪魂被激活的征兆。之前他一直没敢把枪魂完全释放，因为枪魂的戾气太重，容易影响心智，可现在，他需要这股力量。
“吼——”
枪魂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红光顺着枪杆蔓延，把项尘的手臂都染成了红色。而他身体周围的蓝色涟漪也在跟着动，随着他的动作，涟漪变成了一道道蓝色的光带，缠绕在枪尖上。
一红一蓝两道光，在空气中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奇异的光弧。光弧所到之处，空气都在震颤，地面裂开了一道道缝隙，刚才被逆时术冻住的石子，现在又开始往下滚，不过这一次，是顺着时间的正常方向。
“你敢！”鬼面脸色大变，他没想到项尘的反击来得这么快。他急忙往后退，同时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往空中一抛：“尸傀，出！”
符纸在空中炸开，黑雾翻滚，三具穿着破烂盔甲的尸傀从地里爬了出来。这些尸傀的皮肤是青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绿色的鬼火，手里握着生锈的长刀，刚一出现就朝着项尘扑了过去。
“碍事。”项尘眼神一冷，手中的玄铁枪猛地刺出。枪尖上的红光和蓝光同时暴涨，形成了一道两米多长的枪芒，直接穿透了最前面那具尸傀的胸口。
“咔嚓——”
尸傀的胸口出现了一个大洞，绿色的尸液顺着洞口流出来，落在地上发出滋滋的声响。可它像是感觉不到疼，依旧挥舞着长刀朝项尘砍来。
“还挺硬。”项尘挑了挑眉，手腕一转，玄铁枪在尸傀的脖子上绕了一圈，枪芒直接割断了它的头颅。尸傀的头颅掉在地上，滚了几圈，眼睛里的鬼火才慢慢熄灭。
另外两具尸傀已经到了跟前，长刀一左一右朝着项尘的肩膀砍来。项尘双脚点地，身体往后一仰，躲过了两刀，同时手中的玄铁枪往地上一撑，身体腾空而起，双腿朝着两具尸傀的胸口踹了过去。
“砰！砰！”
两声闷响，两具尸傀被踹得往后退了几步，胸口的盔甲都凹陷了下去。项尘借着反弹的力量，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地落在地上，玄铁枪指向前方：“鬼面，就这点能耐？”
鬼面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没想到项尘不仅能抵抗逆时术，还能这么轻松地解决他的尸傀。这些尸傀可是他用千年尸骸炼制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可在项尘面前，竟然这么不堪一击。
“你别得意太早！”鬼面咬着牙，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葫芦，葫芦口对着项尘，“这是我用百鬼之魂炼制的噬魂葫芦，今天就让你魂飞魄散！”
他打开葫芦盖，一股黑色的雾气从葫芦里涌了出来，雾气里传来无数凄厉的惨叫声，像是有无数个冤魂在里面挣扎。雾气在空中凝聚成一只巨大的鬼手，朝着项尘抓了过来。
项尘能感觉到鬼手上传来的吸力，像是有无数根无形的线，正往他的魂魄里钻。他的头开始发昏，眼前出现了一些幻觉——他看到了自己死去的亲人，看到了之前牺牲的战友，他们都在对着他招手，让他过去。
“休想！”项尘猛地晃了晃脑袋，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剧痛让他瞬间清醒过来，他体内的龙血再次沸腾，一股灼热的气息从胸口蔓延到全身，抵消了鬼手的吸力。
“时空符文，凝！”项尘大喝一声，身体周围的蓝色涟漪突然凝聚在一起，形成了一面蓝色的盾牌。鬼手拍在盾牌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黑色的雾气和蓝色的光芒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冲击波，把周围的岩石都震成了粉末。
“怎么可能……”鬼面的手开始发抖，噬魂葫芦里的雾气越来越稀薄，他能感觉到里面的百鬼之魂正在被时空符文的力量一点点磨灭，“你的符文到底是什么来头？”
项尘没有回答他。他知道现在是最好的机会，鬼面的术法接连被破，玄气已经所剩无几，现在正是发起总攻的时候。他握着玄铁枪，一步步朝着鬼面走去，枪尖上的红光和蓝光越来越亮，像是两颗燃烧的星辰。
“你别过来！”鬼面往后退了几步，眼神里充满了恐惧，“我可是鬼域的护法，你要是杀了我，鬼域的人不会放过你的！”
“鬼域？”项尘冷笑一声，“就算鬼域的人都来了，我也照杀不误！”他猛地加快脚步，手中的玄铁枪再次刺出，这一次，枪芒比刚才更盛，红光和蓝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枪影，直接朝着鬼面的胸口刺去。
鬼面已经来不及躲闪了。他能感觉到枪影上传来的恐怖力量，那是一种能撕裂时空的力量，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可就在枪影即将碰到他胸口的时候，一道黑色的身影突然从旁边冲了出来，挡在了鬼面的前面。
“噗——”
枪影直接穿透了黑色身影的胸口，黑色身影闷哼一声，缓缓倒了下去。项尘愣了一下，他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冲出来挡枪。他定睛一看，发现倒在地上的是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女子，她的脸上也戴着一个面具，不过是白色的，面具上刻着一朵白色的花。
“小雅！”鬼面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他冲过去抱住那个女子，声音里充满了痛苦，“你为什么要这么傻？”
女子慢慢摘下面具，露出一张苍白的脸，她看着鬼面，虚弱地笑了笑：“护法……我……我不想看到你死……”她说完，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鬼面抱着女子的尸体，身体不停地颤抖，他抬起头，看着项尘，眼睛里充满了血丝：“我要杀了你！我要让你为小雅偿命！”
他突然把女子的尸体往地上一放，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他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肤变成了青黑色，身上的肌肉一块块鼓了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钻出来。
“不好，他要自爆玄气！”项尘心里一惊。他能感觉到鬼面体内的玄气正在疯狂地涌动，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如果鬼面真的自爆玄气，周围十里之内都会变成一片废墟，他就算能活下来，也会身受重伤。
“不能让他自爆！”项尘没有犹豫，他猛地冲了过去，手中的玄铁枪再次刺出，枪尖直指鬼面的丹田。他要在鬼面自爆之前，打断他的术法。
可就在枪尖即将碰到鬼面丹田的时候，鬼面突然睁开眼睛，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晚了！”
他猛地一掌拍在自己的丹田上，体内的玄气瞬间爆发，一股黑色的冲击波朝着四周扩散开来。项尘被冲击波震得往后退了几步，胸口一阵发闷，差点吐出血来。
“哈哈哈……项尘，你就算能抵抗我的逆时术，也躲不过我的自爆！”鬼面的身体在慢慢消散，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疯狂，“我们一起死吧！”
项尘咬着牙，他知道现在不能慌。他看着鬼面消散的身体，突然想到了时空符文的另一个用法——逆转局部时间。虽然他之前从来没试过，但现在只能赌一把了。
“时空符文，转！”项尘大喝一声，他把体内仅存的玄气全部注入时空符文里，身体周围的蓝色涟漪再次爆发，这一次，涟漪不是向外扩散，而是向内收缩，形成了一个蓝色的光球，把他和鬼面都罩在了里面。
光球里的时间开始变慢，鬼面消散的速度也跟着变慢。项尘能看到鬼面脸上的疯狂笑容在一点点凝固，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给我回去！”项尘伸出手，对着鬼面的方向虚抓了一下。光球里的蓝色光芒突然暴涨，时间开始逆转，鬼面消散的身体竟然在一点点恢复，他体内的玄气也在往回涌。
“不！你怎么能逆转时间！”鬼面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自爆正在被阻止，“这不可能！”
项尘没有理会他。他集中全部心神，控制着时空符文的力量，一点点逆转鬼面体内的玄气流动。他知道只要把鬼面的玄气逼回丹田，就能阻止他的自爆。
终于，在蓝色光芒的笼罩下，鬼面体内的玄气停止了爆发，开始往丹田的方向回流。他的身体不再膨胀，皮肤也恢复了正常的颜色，只是脸色依旧苍白。
“噗——”
鬼面吐了一口鲜血，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他看着项尘，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恐惧：“我输了……我竟然输了……”
项尘也松了一口气，他体内的玄气已经耗尽，龙血的燥热也慢慢退去，身体变得异常虚弱。他拄着玄铁枪，慢慢走到鬼面面前，看着地上奄奄一息的鬼面，还有旁边女子的尸体，心里没有丝毫怜悯。
“你为了力量，残害了这么多无辜的人，现在的下场，是你罪有应得。”项尘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鬼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头一歪，彻底没了气息。
项尘看着鬼面的尸体，轻轻叹了口气。他收起玄铁枪，转身朝着远处走去。夕阳西下，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山林里，传来了几声清脆的鸟鸣，像是在宣告这场战斗的结束。
可项尘知道，这只是开始。鬼域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还有更艰难的战斗在等着他。他握紧了手中的玄铁枪，眼神里充满了坚定——不管未来有多少困难，他都会一直走下去，守护自己想守护的人，直到把所有的黑暗都驱散。
远处的天空，蓝色的涟漪慢慢散去，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只有地上的尸体和破碎的岩石，证明着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战斗，真实地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