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338章：古坛遗孤
沉重的青铜棺椁彻底闭合，最后一丝暗金神曦敛去，浩瀚帝意沉眠如渊。废墟重归死寂，冰冷厚重的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压得人喘不过气。唯有陆青阳怀中女子那微弱却平稳的呼吸声，如同黑暗中的一缕游丝，证明着此地尚存一丝活气。
陆青阳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断墙残骸，浑身如同被拆散后又草草拼凑起来的破木偶，每一寸骨头都在呻吟。灵台深处的剧痛稍缓，丹田壁垒那点暗红的余烬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但身体的虚弱感和无处不在的伤口疼痛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他低头看着臂弯里昏迷的女子，她脸上血污尘土被自己用还算干净的衣角勉强擦去，露出清秀却苍白的轮廓，胸口那道深可见骨的爪痕边缘，正缓慢地滋生着淡粉色的新肉芽，一层稀薄却坚韧的暗金光晕如同守护灵光，隔绝着外界无孔不入的阴寒死气。
“喂！小子！发什么呆？！”老铜那标志性的、带着劫后余生又难掩酸溜溜的尖锐声音，如同锥子般刺入陆青阳识海，瞬间打破了这劫后余生的短暂宁静，“人你也救了，帝气……汤你也蹭着喝了！该干正事了吧？！本座的棺材本！一千倍的煞元！什么时候兑现？！”
陆青阳嘴角抽搐了一下，用意念没好气地回应：“棺材本？我看你刚才抖得比我还厉害！还有脸提煞元？没那口‘帝气汤’，我现在早凉透了，你连个寄身的破麻袋都没了！”
“放屁！”老铜的虚影在识海角落气得直跳（虽然它现在跳不动），“本座那是……那是战略性的示弱！懂不懂？！示弱！是为了麻痹敌人！保存实力！要不是本座之前燃烧战魂烙印，拼死挡了那影貘一下，你能撑到帝棺显圣？你能有命蹭那口汤？饮水思源！过河拆桥！忘恩负义啊小子！”
它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装的）：“本座容易吗？沉睡万载，好不容易逮着个能喷点像样精血的宿主，还是个傻大胆、滥好人、惹祸精！先是被上古魔头夺舍，差点玩完！好不容易逃出来，又撞上地煞喷发！刚找个破地方喘口气，又招惹了噬魂影貘！最后还差点被帝棺大佬一个喷嚏震死！本座这点残魂，跟着你算是倒了大霉了！现在连点辛苦费都要赖账？天理何在啊！”
陆青阳被它这一连串机关枪似的控诉轰得脑仁疼，无奈道：“行了行了！别嚎了！煞元！赔！等我能动了，炼！炼到你撑死为止！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老铜瞬间“收声”，声音里哪还有半分委屈，只剩下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贪婪，“算你小子还有点良心！记住！一千倍！精炼的！少一丝都不行！本座恢复得越快，罩着你的本事才越大！这叫……嗯……良性循环！互利共赢！”
陆青阳懒得再理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破戈，目光再次落到怀中女子身上。她的气息平稳了许多，但依旧昏迷不醒。那暗金帝气似乎只保住了她的生机，祛除了致命的影貘侵蚀，但并未完全治愈她的伤势，更未能唤醒她的意识。
“老铜，她……还能醒吗？”陆青阳用意念问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哼，帝气护体，死是死不了了。”老铜的声音恢复了那副“本座无所不知”的腔调，“不过嘛，伤得太重，本源亏空得厉害，神魂也受了震荡。能不能醒，什么时候醒，就看她的造化了。帝气吊着命，慢慢养着呗，总比被那影貘吸成干尸强。”
它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嫌弃：“喂，小子，你打算抱着她到什么时候？这破地方阴气死气这么重，帝气护罩也不是万能的，待久了对她可没好处！咱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鬼地方！找点……嗯……对！找点能补充生机的天材地宝！给她续命！顺便……也给你这破身子骨补补！”
离开？陆青阳环顾四周。
死寂的废墟如同巨大的坟墓。断裂的图腾柱投下狰狞的阴影，倒塌的穹顶残骸如同巨兽的肋骨，空气中弥漫着万年沉积的尘埃和若有若无的血腥铁锈味。远处，那几具如山岳般的巨兽骸骨似乎被之前的帝威彻底震慑，眼眶中的魂火黯淡无光，如同熄灭的灯笼，再无之前的暴戾气息。整个古战场，陷入了一种更深沉的、令人绝望的死寂。
怎么离开？往哪走？他现在连站起来都费劲，还要带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伤员？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再次袭来。
“慌什么！”老铜的声音带着点不耐烦，“本座虽然元气大伤，但感应个大致方向还是没问题的！这破祭坛废墟残留的那点‘拒灵’阵意还在，相对安全点。你先缓缓，恢复点力气。本座……嗯……帮你找找，这破地方有没有什么……漏网之鱼的好东西！”
说着，它那黯淡的断戈虚影微微震颤，一股极其微弱、带着古老兵戈气息的意念波动，如同无形的涟漪，小心翼翼地向四周扩散开去，避开祭坛基座那深埋帝棺的方向，仔细探查着这片废墟的每一个角落。
陆青阳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夹杂着尘埃涌入肺腑，带来一阵刺痛。他闭上眼，不再多想，尝试着按照老铜之前教的“吞天诀”法门，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用意念引导着周遭空气中那稀薄到极致的死煞之气，一丝丝、一缕缕地纳入体内。
剧痛再次席卷，如同无数冰针攒刺经脉。但这一次，他咬牙忍着，丹田壁垒深处那点暗红的余烬，似乎也因帝气余韵的滋养而变得“活跃”了一些，对涌入的死煞之气“煅烧”起来，效率竟比之前快了一丝丝。虽然提炼出的暗金色煞元依旧微弱得可怜，如同沙漠中的水滴，但总归是……有了一点点恢复的希望。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更久。
“咦？”老铜那带着点惊疑的声音突然在他识海响起，“小子！有发现！在你左前方，大概三十丈，那堆最大的碎石下面！有点东西！”
陆青阳猛地睁开眼，顺着老铜意念指引的方向望去。那是一处被巨大穹顶残骸砸塌形成的乱石堆，碎石如同小山般堆积。
“是什么？”陆青阳用意念询问。
“气息很微弱……混杂在死气煞气里……但本座确定！”老铜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是活物的气息！非常微弱！而且……带着点草木清灵之气！虽然被污染得厉害……但绝对是……某种灵植的残留生机！快！挖开看看！说不定就是疗伤续命的宝贝！”
灵植？在这片死绝之地？！
陆青阳精神一振！他小心翼翼地将怀中女子靠在相对平整的断墙边，确保那层暗金帝气护罩依旧稳定地笼罩着她。然后，他咬着牙，忍着全身骨骼的呻吟和伤口的刺痛，手脚并用地朝着那堆碎石爬去。动作笨拙得像只重伤的土拨鼠。
短短三十丈的距离，爬得他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后背的伤口再次崩裂，渗出温热的液体，但他顾不上了。
终于爬到碎石堆前。他伸出还能勉强用力的左手，一点点扒开那些冰冷沉重的石块。石块棱角锋利，很快将他本就布满伤痕的手掌割得鲜血淋漓。
“左边！再深一点！对！就是那块青黑色的石头下面！”老铜像个监工，在他识海里指指点点。
陆青阳咬牙搬开一块磨盘大小的青黑巨石。
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
一抹极其黯淡、近乎枯萎的……淡绿色光泽，在掀开的石块底部，艰难地透了出来！
那是一株……植物？
不，准确地说，是一小截残存的根茎！
它只有拇指长短，通体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绿色，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和暗红色的污渍，仿佛被剧毒侵蚀了无数年。顶端仅存的两片叶子，一片早已枯萎发黑，另一片也只剩下指甲盖大小，边缘焦黄卷曲，叶脉中艰难地流淌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淡绿光泽，散发出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顽强不屈的草木清灵之气！
在这株残根旁边，散落着几块碎裂的、带着奇异纹路的玉石碎片，似乎曾经是某种盛放它的容器。
“碧……碧血幽昙？！”老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不对！是碧血幽昙的残根？！这……这玩意儿不是早就绝迹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种鬼地方？！还……还残存着一丝生机？！”
碧血幽昙？陆青阳心头剧震！他曾在某本极其古老的草木图鉴上见过这个名字！传说此物生于至阴至秽之地，却汲取万灵精血怨气，逆反阴阳，孕育出蕴含磅礴生命精元的奇花！是疗伤续命、固本培元的无上圣品！早已绝迹于上古！
眼前这株，虽然只是一小截几乎枯死的残根，但其散发的草木清灵之气，竟能在这片死绝之地顽强存在，甚至隐隐抵抗着周围浓郁的煞气侵蚀，足见其不凡！
“发了！发了！小子！快！把它挖出来！小心点！别伤了根须！”老铜的声音激动得变了调，“虽然生机微弱，但有帝气护着那女娃……不！有本座在！只要找到合适的地方温养，未必不能救活！这可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好东西！你那破丹田有救了！那女娃的命也有救了！本座的……嗯……煞元也有着落了！”
陆青阳眼中也爆发出强烈的希望之光！他强忍着激动，动作更加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稀世珍宝，一点点拂开覆盖在残根上的碎石和污土，试图将它完整地取出来。
就在这时——
“嗯……”
一声极其微弱、如同梦呓般的嘤咛，从断墙边传来。
陆青阳动作猛地一顿，惊喜地回头望去。
只见靠在断墙边的女子，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抖了几下，随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极其美丽的眸子，如同浸在寒潭中的墨玉，清澈却又带着一丝初醒的迷茫与深深的疲惫。她的目光有些涣散，似乎还未完全聚焦，下意识地扫过周围死寂、破败、如同地狱般的废墟景象，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惊恐和绝望填满！
“这……这是哪里？！”她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浓的恐惧，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师兄……赵师兄……李师弟……你们在哪？别丢下我……别丢下晚晴……” 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瞬间从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苏晚晴？她的名字？
陆青阳看着她惊恐无助、泪流满面的样子，心中微微一叹。他刚想开口安抚。
女子的目光，终于聚焦到了陆青阳身上。看到他一身血污、破败不堪、如同刚从地狱爬出来的狼狈模样，再联想到这片绝地的恐怖，一个念头瞬间在她绝望的心中升起。
她猛地挣扎着想要站起，却牵动了伤势，疼得闷哼一声，脸色更白。她死死盯着陆青阳，那双美丽的墨玉眸子中，惊恐迅速被一种决绝的警惕和深深的哀求取代，声音带着哭腔和颤抖：
“前……前辈！求……求您放过晚晴！晚辈……晚辈是‘天衍道宗’内门弟子苏晚晴！家师‘璇玑真人’乃炼虚大能！只要前辈放晚晴一条生路，我天衍道宗必有厚报！所有身外之物……前辈尽可取走！只求……只求前辈慈悲！”
她显然是将陆青阳当成了这片绝地中某个幸存下来的、对她不怀好意的老怪物！毕竟，陆青阳此刻的模样，实在不像什么好人。
陆青阳：“……”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血污、破成布条的衣衫，又摸了摸脸上干涸的血痂和尘土，再感受一下体内那点可怜巴巴的“煞元”和崩碎的灵台……
前辈？炼虚大能？厚报？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啼笑皆非的滋味涌上心头。
识海深处，老铜那幸灾乐祸、毫不掩饰的爆笑声如同炸雷般轰然响起：
“哈哈哈哈！前辈！小子！听见没！她叫你前辈！哈哈哈哈！就你这风吹就倒的德行？还厚报？哈哈哈哈！笑死本座了！本座的棺材本……哈哈哈……有着落了！让她赔！让她师门赔！赔本座一万倍的煞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