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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所有人都起了大早,吃了早饭后,收拾好行李,准备十点钟下船。豆豆没有行李,商首夫的行李,也只有笔记本和十几本书,外加一个小包袱。

自断药以后,商首夫中毒后遗症发作越来越频繁。豆豆和左良耳怕他在路上疼起来,找不到躺下治疗的地方,立即给他做了一次艾灸推拿,直到九点半钟才结束。

客轮的广播,已经通知旅客做好下船准备。

正在这时,宗渝虎跑了过来,说宗怀仁的背疼得厉害,让豆豆赶快去做艾灸。见还有半个小时才靠岸,众人带着行李,一起去了宗怀仁的套房。

套房门口的四个侍卫,没让商首夫、佐藤小二郎等人进去,佐藤小二郎心想:“套房里没有出口,窗户又钻不出去,还怕豆豆飞了不成?就让他去累累吧,我正好歇一歇!”

过了二十几分钟,广播通知,客轮已经停靠在中山码头,请旅客按顺序下船。

商首夫听了,正准备敲门去催,套房的门被打开,宗渝虎拿了一个小扫帚,倒着身子走出来。只见他把小扫帚往房间里一扔,接着,拔腿就往下船口跑去。

再看房间里,豆豆趴在宗怀仁身上,一动不动。宗怀仁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喊道:“商先生,抓住他,抓住他!”商首夫听了,急忙把书和包袱,递给一名侍卫,拔腿就追宗渝虎。

佐藤小二郎和酒糟鼻子见了,不知道豆豆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没心思去追宗渝虎,跟着侍卫走进套房,查看情况。

佐藤小二郎最先跑到豆豆跟前,扶起他一看:哪里是豆豆,分明是戴着瓜皮帽的宗渝虎!

他一下懵了,不知是宗怀仁爷孙着了豆豆的道,还是他们串通一气:豆豆和宗渝虎互换了装扮,真豆豆假装与假豆豆斗气,抢先下了客轮!

见侍卫们在一旁护着,他不敢难为宗怀仁爷孙,领着酒糟鼻子等人,慌慌张张地去追豆豆。

几人来到客轮的下船口,远远就看见,旅客们都在排队下船,商首夫已经插队下了客轮,豆豆更是跑到了码头出口,一转眼就看不见了。

这时,下船口的旅客越聚越多,佐藤小二郎等人无法插队,眼睁睁看着商首夫消失在视线之中。

商首夫跑到见不到客轮的地方,见路边停着一排人力车,随即挑了一个膀大腰圆的年轻车夫,上了车,让他先追上豆豆,再去中华门高岗里11号。

车夫让他上车坐稳,没走几步,商首夫见豆豆蹩在路边,忙喊道:“豆豆,快上车!”

豆豆见了,急忙窜上车,抱住他,激动地说:“我们自由了!”商首夫也抱住了他说:“自由了,我们自由了!”

人力车载着两人,从中山码头出发,沿着中山北路,中山南路,一路向高岗里方向奔去。

临近春节,南京城已经能听到零零星星的鞭炮声,许多人家,已经贴上了崭新的春联,十点多钟,正是做午饭的时间,空气里传来的火药味儿、菜香味儿,让豆豆有重回人间的感觉。

道路两边的梧桐树,有碗口粗细,树叶凋落殆尽,灰白色的树干,曲折向上,夹道而立,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勾勒着自由浪漫的图案。

眼前的一切,让豆豆开心不已,他喜欢家乡的烟火味儿,喜欢自由自在、欢欢喜喜过大年的氛围。

劫后重生,数千里的回家路,豆豆始终一往无前,从来没有害怕过。而此时此刻,他踏上了南京的土地,又即将见到爷爷,见到父母,见到艾叶,竟然担心起来,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他们,担心亲人们不能认回自己,担心他们不相信、也不接受一个重生的自己。

他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激动的心情难以平复,情不自禁念起了庄子的《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豆豆越念越激动,念到后来,被文中气势磅礴追求自由的力量,感动得热泪盈眶。

商首夫在一旁听着,知道他历尽艰辛回到家乡,所思所想,是常人无法想象的,是悲从中来,更是喜极而泣。

豆豆念完,商首夫抚着他的肩头,想起两人的友谊,想起豆豆陪自己度过的孤独时光,想起他帮自己打掉砒霜寿司,赠自己续命中药,为自己做艾灸推拿,重生之后,又来南京为自己求医问药......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商首夫感激不已,他想起上大学时期流行的一首英文歌,情不自禁地唱了起来,豆豆听了,也跟着轻哼:

“怎能忘记旧日朋友,

心中能不怀想?

旧日朋友岂能相忘,

友谊地久天长!

友谊万岁!

友谊万岁!

举杯痛饮,

同声歌颂,

友谊地久天长!

我们往日情意相投,

让我们紧握手,

让我们来举杯畅饮,

友谊地久天长!

友谊万岁!

友谊万岁!

举杯痛饮,

同声歌颂!

唱到最后,两人相拥而泣,久久难分!

过了好一会儿,豆豆发现商首夫的身体抖动,急忙捧起他的脸,见他紧闭双眼,面色发白,全身抽搐,黄豆粒大的汗珠子,从脸颊上渗出来。

豆豆意识到,商首夫已经断药两天,下船后,又一直处于亢奋状态,已经旧病复发,情况危急,如不及时的治疗,会有生命危险。

他忙掏出一块大洋,递给人力车夫说:“师傅,我朋友病得厉害,再快点!”

本来,车夫接的,是一块大洋的大活儿,现在又加了一块,更加来劲了。

只见车夫脚下生风,快步如飞,由中山南路、白下路、内桥,不一会儿就进入了中华路,到了中华门,再由钓鱼台进入门西,顺着饮马巷走到尽头,向南拐了两次,走进了高岗里,然后,在11号门口停了下来。

豆豆和车夫和一起,慢慢地把商首夫扶下人力车,抬眼去看:只见眼前这座院落,有一个大的木制雕花门楼,一根竹竿挑着幅杏黄色的布幌子在风里招摇,上面写着三个大字:“蒙一方”。

三级石台阶由两面石鼓护着,石鼓两边的墙上,各有两个栓马石,两扇黑漆木的大门上,写着一幅中药铺常见的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何愁架上药生尘。”门头的横批是:“天下平安。”

站在门口,就能闻到药铺里传出的中药味儿。三人进了大门,穿过轿厅,经过敞亮的庭院,走进了接待大厅。迎面的两根立柱上写着:“春夏秋冬,辛劳采得山中药;东西南北,勤恳为医世上人”。把商首夫扶到一张治疗床上,车夫告辞走了。

偌大个接待大厅,只有一个伙计在柜台后忙着,见来了病人,赶紧过来问候,豆豆对他说了商首夫的病情,伙计踌躇不决,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

豆豆见了,急忙说:“倒数第二排左边第四个药抽屉,里面是清热解毒丸,你先拿十粒出来,然后,再去准备艾灸和推拿的材料。”伙计听了,惊讶于他说得准确,又见豆豆是个六七岁的小孩,迟疑了一下,才返身去拿。

借这个机会,豆豆环顾了接待大厅,柜台后面整整的一面墙都是中药抽屉。中药抽屉墙边上,放了一张木梯,用来存取高处抽屉的药材。柜台前面,放了几把围椅、一张茶几和两张治疗床。大厅的南面,开了扇边门,从门往后看过去,房子纵深三进,宽三开间,除了接待大厅没有厢房,其余的两进、加上跨院回廊的东西两侧,都隔出了厢房,最一进,进深很大,除了两边的大厢房,朝北有三间房,左侧留着扇边门。

眼前的一切,让豆豆又恢复了一些家的记忆。

不一会儿,伙计端着一杯水,把五粒药丸递给豆豆说:“清热解毒丸只有这些了。”

豆豆拿过药丸,闻了闻,给商首夫服下三粒,把其余两粒收在商首夫身上,又让伙计取来艾柱、生姜片和打火机,边做艾灸边问伙计:“柜上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伙计见他轻车熟路,一边帮豆豆打下手,一边说:“掌柜的和夫人出诊了,其他人都去办年货了。”

豆豆听了点头,见伙计十五六岁,布衣麻鞋,老实本分,对药材摆放位置不太熟悉,像是药铺的新人,也就没再多问。

艾灸完毕,豆豆想去给商首夫推拿,思量自己力气小,问伙计会不会,伙计说可以试试。没想到,伙计的推拿手法非常娴熟:指推法、掌推法、拳推法、肘推法,样样精通;他的拿法,拇指和其他四指对称用力,提拿得当;他的捏法,拇指和食指对称用力,夹住肢体挤捏移动,轻重有度。

豆豆见了,十分佩服,问起他的名字,伙计说叫唐三七,也没有问他们的名字。

商首夫服了药,经过艾灸推拿,疼痛感缓解了不少,想起豆豆与侯佳佳的约定,问伙计道:“附近有个花露南岗小学?”伙计指着西面,说道:“就在前面不远。”

豆豆见商首夫精神转好,知道他说的意思,见药铺主人不在家,不想耽误工夫,想让自己早点见到佳佳。

于是,豆豆吩咐伙计,再准备五十粒清热解毒丸,下午过来取,伙计点头说:“艾灸推拿免费,药费一共一块八角大洋。”豆豆给了他两块大洋。

伙计正要找零,豆豆摆手不要,和商首夫一起,去了花露南岗小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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