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照山一边给冯虞氏推拿,一边说:“万一突然家母发病,家里也没个人,怎么是好?!”
经过一天的治疗,冯虞氏已经能说话,听了冯照山的话,说道:“我已经好多了!洪大夫开的几种药,其中一种,让我随身带着,喘起来立即服用,服下一会儿就能止喘,比你在我身边强。”
冯惜蝉听了,也说:“洪大夫不让我们在家糊火柴盒,浆糊、木片、擦盒上面发出的味儿,辣眼睛,呛嗓子,对奶奶的哮喘病不好。”
冯捕蝉跟着说:“以后,我卖完鱼获,马上回家陪奶奶,不在外面乱玩。奶奶的艾灸、推拿、拔火罐,我和惜蝉包了。”
包前芳看了看蒙自然,叹气道:“按理说,妈的病离不了人,照山不应该出去工作。”
冯虞氏知道她压力太大,心里已经同意,便说:“按你的说法,不糊火柴盒,又不出去工作,全家老小吃什么?喝什么?这样下去,只怕我的病急也急犯了!我答应你们,照山出去工作,我就不糊火柴盒,在家给你们做饭,保证你们回来,都能口热乎的。”
冯惜蝉点头说:“我们空下来,可以到邻居家里糊火柴盒,一样能挣钱,保证家里没有味儿。”
冯照山听了,松口说:“不知道我能不能上手,也不知道付先生能不能看上我呢?”
蒙自然想想也是,便说:“明天,我们一起,去付爷爷那儿看一下,不就知道了?!”冯照山听了点头。
第二天,蒙自然知道冯照山要过来,起了个大早,吃过早饭,就去了文具制作棚,远远地,就听见司茭白的声音:
“春季荸荠夏时藕,
秋末茨菇冬芹菜。
三到十月茭白鲜,
水生四季有蔬菜。”
蒙自然招手叫她过来,问道:“你怎么那么高兴?”司茭白跑到他面前,说道:“分班以后,爷爷奶奶带我去沙洲圩住了几天,和爸爸、妈妈、弟弟、妹妹一起,吃了好多水八仙和鱼虾!”
蒙自然听了羡慕,说道:“你真有口福,难怪那么高兴!我记得,南京的水八仙有水芹、茭儿菜、莲藕、红菱角、茭白、荸荠,还有……”
司茭白见他说不全,笑着说:“还有鸡头果和茨菇。不过,现在这个季节,只有藕、红菱角和茭白,其它几样还看不到。”
蒙自然点头,笑道:“你懂的东西真多啊,老师没你讲得全!”接着又问:“你那么早过来,有什么事?”
司茭白笑道:“我奶奶说,为了感谢新娘子奶奶,感谢蒙老师、商老师、林老师和同学们,今天中午想借后院的厨房,用水八仙做几个菜,请大家吃。”
蒙自然听了,忙说:“不用感谢老师,教育好学生是老师应该做的事情。只是,感谢新娘子奶奶是为什么呢?”
司茭白想了想,又说:“奶奶说了,新娘子奶奶经常送学校的粪肥,让我们拿去浇菜地。”
蒙自然听了释然,笑道:“这种事情更不用感谢了,我们留着也没有用。”
司茭白摇头说:“蒙老师说的不对,粪肥是菜农的宝贝,新娘子奶奶把宝贝给了我们,就应该感谢她。”蒙自然点头笑道:“那好,今天中午我们就吃水八仙。”
两人聊完,司茭白去找周娴香,蒙自然准备去文具制作棚,正看见冯惜蝉、冯照山走了过来。
大白天看上去,冯照山走起路来,还是比较吃力,好在他不用拐杖,步态还算灵活。
三人会齐了,去见付家欢,蒙自然作了介绍,立即告辞出来。
没走几步,就遇到蔡榕桂,她正拎着两大网兜的藕、茭白和红菱角,吃力地走了过来。蒙自然赶紧上去帮忙,一起把网兜抬进后院。
见他们进来,周娴香翻看着笑道:“这些水八仙,又好又新鲜!不过,你给的太多了,几天也吃不完!”
蔡榕桂笑了笑,也不答话,让她陪自己去小门口集市,还要补点菜过来。
周娴香解下围裙,笑着说:“说好了,补菜的钱我们出。能吃上你家的水八仙,就很知足,不能再让你破费了!”
说完,掰下两节嫩藕,洗烫过后,自己吃着一节,让蒙自然把另一节拿给张指柔,蒙自然接了去。
自从负责了教务处工作,冷双显更加忙了,一大早就出了门。房间里,只剩张指柔一人,靠在床边打瞌睡。
蒙自然把藕放在水杯上,给她盖了件衣服,刚想出门,就被张指柔叫住。
张指柔见了藕,拿起就吃。蒙自然对她说了蔡榕桂请客的事 张指柔听了,说周妈妈是一个外交家,和邻居相处融洽。
见蒙自然站在一边,自己问一句,他答一句,并不多说话,看上去有点失神。
张指柔问道:“你有心思?”蒙自然点头,说了与洪佩兰对话,然后问:“指柔阿姨,我想认亲!”
张指柔听了,”噗嗤“笑出声来,想了想,说道:“你让我想想,再去拿两节嫩藕来。”蒙自然一边笑她嘴馋,一边出了门。
去了好长时间,蒙自然只拿了两节嫩藕、一把红菱角来,说道:“大家都抢嫩藕,蔡妈妈说,生冷的东西,指柔阿姨不能多吃。”
张指柔接过来,拿了个红菱角,张嘴咬开,边吃边笑:“行,不多吃!”蒙自然见了笑。
吃了红菱角,她拿起嫩藕,问道:“你那么想认亲回家?”蒙自然点头说:“家就在附近,随时都可以回去,只不过,每次去药铺,都没有回家的感觉。”
张指柔点头,问道:“当初,你决定暂时不认亲,有四个顾虑:第一,担心破坏过年的气氛;第二,担心影响爷爷的身体;第三,考虑到艾叶的态度;第四,前世人富有传奇色彩,怕家里人不相信。这四点顾虑,现在解决了几个?”
蒙自然想了想说:“第一,春节已经过去半年;第二,爷爷早已经接受蒙自然死亡的事实,如果知道我死而复生,惊奇之余,大概率会高兴,对他身体的影响有限;第三,艾叶已经相信我死而复生,她阻止我认亲的原因,也是怕影响春节的气氛和爷爷的身体;第四,蒙家是医药世家,凡事相信科学,办事讲究逻辑,最起码,不会像普通老百姓家庭一样,妖魔化或者神话前世人的现象。”
张指柔点头说:“我和双显,不止一次讨论过这件事。我们认为你有必要,先去找艾叶谈一下,然后再做出决定。”蒙自然点头。
张指柔咬了一口嫩藕,边吃边说:“双显还提了个问题:艾叶的婚姻,你认为应该怎么办?依我说,只有三个办法:一是尽快改嫁,二是终身不嫁,三是等你长大。”
蒙自然听了,摇头说:“我提过改嫁的事,她听了很生气。结果是:我选择第一个办法,她坚持第二个办法,谁都没有想过第三个办法。”
张指柔摇头笑道:“我相信,你会选择第一个办法,不过,不相信她会选择第二个办法!”
见蒙自然听了疑惑,她又说:“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们俩都选择了第三个办法:你,十八岁的新郎,高大帅气,她,三十八岁的新娘,温婉优雅,伴着《婚礼进行曲》的优雅旋律,手挽着手,一起走进教堂,在万众瞩目之中,举行一场旷世婚礼……,哦,想想都浪漫啊!”
蒙自然给她说得发愣,过了一会儿,才缓过神说道:“指柔阿姨,你也不为艾叶考虑,怎么能让她再等我那么多年?”张指柔笑着,只顾着吃,没再说话。
不一会儿,两人听侯佳佳在院子里叫饭,便去了客厅。
因为还在暑假期间,学校食堂没有营业,今天来办事的人,都集中在后院吃午饭。
客厅里,坐了满满五桌人,连冯照山也被蒙自然拖了来,和付家欢坐在一起,聊个没完。
桌上放满了各色菜肴:茭白炒肉丝、桂花糯米藕、红菱角烧肉、蚕豆清炒雪里蕻、蒜头烧苋菜、红烧黄豆芽、韭菜炒绿豆芽、虾米烧包菜,最后上了碗菜秧豆腐汤。
蔡榕桂见厨艺大受欢迎,高兴地说:“南京有水八仙和旱八仙,水八仙还可以做茨菇红烧肉、水芹炒百叶、荸荠炒猪肝、茭儿菜鸭蛋汤和清煮鸡头果,旱八仙有菊花脑、荠菜头、马兰头、香椿头、枸杞头、苜蓿头、小蒜头和豌豆头,清炒汆汤都可以。水八仙与旱八仙,能让南京人吃成活神仙!”
宗渝虎吃得快活,听了问:“蔡奶奶,学校边上的菜地,能种蔬菜,也能种水八仙吗?”
蔡榕桂被他逗笑,说道:“不行,学校边上的菜地,只能种蔬菜,沙洲的水塘,才能养水八仙。我和茭白爷爷在这儿种蔬菜,照顾茭白上学,茭白的爸爸和妈妈,在沙洲养水八仙和鱼虾蟹螺蛳,照顾茭白的弟弟和妹妹。昨天,我们从沙洲回来,带了这些来,让你们品尝。”
宗渝虎一边狼吞虎咽,一边问:“你们回来干什么?住在那儿天天吃水八仙,做活神仙多好?!”
蔡榕桂摇头笑道:“我也想做活神仙哎,茭白不上学啦?菜地不种啦?我们菜农,靠种菜、养水八仙,才能卖钱,让茭白他们上学。等他们书读好了,将来才有大本事,把菜种得又多又好,不像我们,日子怎么过,都过得紧巴巴的。”
宗渝虎听了,对司茭白说:“听到没有,你要努力学习,将来,争取能种出水九仙、水十仙来,让我们天天做活神仙!”众人听了大笑。
侯佳佳笑够了,摇头说:“我不指望吃水九仙、水十仙,只要能天天能吃嫩藕,就是活神仙了!”司茭白听了,摇头说:“佳佳,等你吃过藕粉圆子,才知道,什么是神仙美食。”
侯佳佳听了,舔着嘴问:“什么是藕粉圆子?”蔡榕桂在一边说:“吃完饭,我就做藕粉圆子给你们看。”孩子们听了,赶紧把剩下的饭吃完,跟着蔡榕桂去了厨房。
厨房里,蔡榕桂和周娴香把剩下的老藕洗干净,用藕擦子把老藕擦成了藕绒,稍微挤去水份,再用鸡蛋和芡粉加上调料拌匀,然后用拳头挤出一个个小藕圆,放进油锅里炸脆,做成了又香又脆的藕粉圆子。
藕绒挤出的水,两人也不浪费,沉淀出的藕粉,用冷水调开,然后冲上开水,拌上糖,做成透明的藕粉甜糊。
刚吃完饭的同学们,居然还有肚子,每人喝了一小碗藕粉甜糊,又吃了好几个藕粉圆子,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去。
接下来暑假,后院成了同学们的第二个家。除了制作文具,写暑假作业,玩各类游戏,隔三差五地,就会把家里的拿手菜带来,与大家一起分享。
不知不觉,时间到了1934年8月20日,学校正式开学了。
开学才过了一个星期,温普礼发来电报,让温故和冷心裁去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