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残破的棚顶缝隙不断滴落，砸在泥泞的地面上，发出单调而令人心慌的“嗒、嗒”声。棚内彻底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只有外面狂风暴雨的咆哮和浑浊河水拍岸的哗哗声，如同无数鬼怪在黑暗中嘶吼、拍打。
李秋生、王文才、张晓光三个徒弟挤作一团，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每一次闪电撕裂天幕的惨白光芒，都映出他们脸上惊惧交加的神情。刚才那老妇人嘶哑讲述的十三条人命一夜消失的恐怖往事，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每个人的心头。
“师…师父…”李秋生声音发颤，摸索着想去抓林九的衣角，“那…那老婆婆呢？船夫呢？”
闪电再次亮起，惨白的光瞬间照亮了棚内——角落里，那抱着船桨的船夫依旧维持着低垂头颅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泥塑木雕。而那个讲述恐怖往事的老妇人，却不见了踪影！她刚才站立的地方，只剩下那个不起眼的小竹篓，篓口盖着的深色湿布被风吹开了一角，露出里面那块黑漆漆、湿漉漉的无字牌位。
“不见了！”王文才失声惊呼，眼镜片上反射着闪电的冷光。
林九和白流苏背靠着背，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林九的右手紧握着桃木剑，剑身冰凉，左手则扣着几张镇煞符，符纸边缘的朱砂在黑暗中隐隐发烫。他刚才点出的破邪金光咒，如同泥牛入海，这地方的法术规则似乎被某种力量扭曲了，失效了！这让他心头警兆狂鸣。
“流苏，刚才那牌位…”林九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指尖一碰，如遭蛇噬，怨毒冰冷！”白流苏的声音清冷依旧，却带着一丝凝重，“还有这气息…师兄，你感觉到了吗？那若有若无的腥臊气，更浓了！不是水腥，也不是尸臭，像是…某种活物的巢穴！”
她的话音刚落，黑暗中，一阵极其轻微、如同鳞片刮擦地面的“沙沙”声，贴着泥泞的地面，从四面八方传来！声音细碎而密集，仿佛有无数条冰冷的蛇正贴着地面游走，朝着他们包围过来！
“啊！有东西！”张晓光头皮发炸，猛地跳了起来，慌乱中一脚踩进泥水里，溅起一片泥浆。
“别慌！背靠背！亮家伙！”林九厉喝一声，同时左手一抖，一张镇煞符无火自燃，爆出一团拳头大小的橘黄色火焰！虽然微弱，却瞬间驱散了近身的黑暗，也照亮了众人脚下泥泞的地面。
火光摇曳中，只见湿漉漉的泥地上，并无任何蛇虫的踪影，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沙沙”声却依旧清晰可闻，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像是从四面八方潮湿的空气中渗透出来！
“不是地上！”白流苏眸光一凝，离火玉心剑瞬间出鞘半寸，赤红的剑芒在符火映照下吞吐不定，将靠近的寒意逼退，“是这空气！这水汽！声音是从弥漫的水汽里传来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阵裹挟着冰冷水珠的狂风猛地灌进棚内，吹得符火剧烈摇曳，几乎熄灭。风中那股滑腻的腥臊气骤然浓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恶意，直往人的口鼻里钻！
“咳咳咳！”李秋生被呛得连连咳嗽，只觉得那气味钻进肺里，又冷又腻，恶心得他胃里翻江倒海。
“屏住呼吸！这风邪门！”林九低吼，左手掐诀，一道微弱的金光护住口鼻，隔绝了那诡异的气息。他目光如电，扫向角落那个始终“沉睡”的船夫，心中疑窦丛生。这船夫太过安静了！无论是老妇人的恐怖故事，还是刚才的惊雷、骤暗，甚至现在这邪风异响，都未能让他有丝毫反应！
“师兄，你看那船夫！”白流苏显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气息…全无！”
林九心头一凛。气息全无？活人怎么可能在如此环境下气息全无？除非…他根本就不是活人！但刚才金光咒点向他时，为何也没有丝毫反应？连僵尸也该有尸气波动才对！
就在这时，一直缩在王文才身后的张晓光，借着符火摇曳的光芒，眼睛死死盯着地面，突然发出一声变了调的惊叫：“牌位！师父！那牌位…它在动！”
众人悚然一惊，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那竹篓里，那块黑漆漆的无字牌位，在符火微弱的光线下，牌身表面似乎有极其细微的蠕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牌位内部缓缓游走，顶得那湿漉漉的木质表面泛起一层层极其细微、如同水波般的涟漪！一股更加冰冷、更加怨毒的阴寒气息，正从那牌位中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邪物！”林九瞳孔骤缩，桃木剑瞬间指向竹篓，“流苏，护住他们！”
白流苏离火玉心剑“锵”然出鞘，赤红的剑光暴涨，如同一道燃烧的屏障，瞬间将三个徒弟护在身后！灼热的气息驱散了靠近的阴寒，但那牌位散发出的怨毒气息却如同跗骨之蛆，顽强地抵抗着离火之威。
林九左手一翻，三张绘制着繁复雷纹的“五雷破煞符”瞬间夹在指间！他脚踏罡步，口中疾念：“五雷猛将，火车将军，腾天倒地，驱雷奔云，队仗千万，搜捉邪精！破！”
三张金符化作三道刺目的金色电蛇，带着煌煌天威，撕裂黑暗，直射向竹篓中的无字牌位！
轰！轰！轰！
三声沉闷的爆响几乎同时炸开！金光四溅，雷火交织！强大的破邪之力瞬间将竹篓炸得粉碎，木屑纷飞！
然而，当雷光散去，众人定睛一看，心头却猛地一沉！
那块黑漆漆的无字牌位，竟然完好无损地躺在原地！只是表面覆盖的湿滑水汽被蒸发，露出了下面更加幽暗、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木质纹理。牌位周围的地面被雷火灼烧得一片焦黑，但它本身却连一丝焦痕都没有！只有一股更加浓郁、更加阴冷的黑气，如同墨汁般从牌位中缓缓渗出，缠绕盘旋，带着无声的怨毒嘶鸣！
“连五雷符都伤不了它？！”王文才失声叫道，脸上血色尽褪。这超出了他的认知！师父的五雷破煞符，可是连铜甲尸都能重创的！
林九的脸色也难看至极。这牌位邪门的程度，远超他的预料！它似乎并非单纯的鬼物阴气凝聚，更像是一种…载体？或者…巢穴？
“师兄，你看！”白流苏突然指向牌位下方焦黑的地面。
只见被雷火灼烧过的泥地上，焦黑的痕迹并非杂乱无章，而是隐隐勾勒出几个扭曲、怪异的符号！那符号非篆非隶，透着一股古老而邪异的气息，像是某种失传的妖文！
“是封印！”林九瞬间明白了，“这牌位本身是个封印容器！里面封着东西！刚才的雷火，反而灼开了表层，露出了封印的痕迹！那‘沙沙’声和腥气，是里面的东西在冲击封印！”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那无字牌位猛地剧烈震颤起来！表面的黑气疯狂翻涌，发出“嗤嗤”的腐蚀声！那几个焦黑的妖文符号光芒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崩溃！牌位内部，那细微的蠕动感瞬间变得狂暴，如同一条被激怒的巨蟒在疯狂冲撞囚笼！
“不好！封印要破了！”白流苏脸色一变，离火玉心剑赤芒再涨，剑尖直指牌位，随时准备应对破封而出的邪物！
“不能让它出来！”林九当机立断，桃木剑往地上一插，双手急速结印，口中念诵更加艰涩玄奥的咒文，正是茅山镇山秘法之一的“九幽封魔印”！他要趁封印未完全崩溃前，将其加固！
然而，就在他咒文念到一半，手印即将完成的刹那——
“嗬…嗬嗬…”
一阵低沉、沙哑，如同破风箱抽动般的诡异笑声，毫无征兆地在众人身后响起！
这笑声…是那个老妇人的声音！但她明明已经消失了！
林九和白流苏猛地回头！
只见在符火光芒摇曳的边缘，靠近河岸的棚子阴影里，那个穿着洗白发旧蓝布袄裙的老妇人，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她佝偻着背，脸隐藏在更深的阴影中，只能看到干瘪的嘴角咧开一个极其夸张、非人的弧度，一直咧到了耳根！那“嗬嗬”的怪笑，正是从她黑洞洞的口腔里发出来的！
“小心！”白流苏离火剑一横，赤红剑气直指老妇！
但那老妇人却对近在咫尺的剑气视若无睹，她那双浑浊的死鱼眼，直勾勾地盯着林九正在结印的双手，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如同诅咒般的嘶哑低语：“封…封不住的…十三…十三条命…阎王爷…收定了…谁也…跑不了…”
她枯瘦如柴的手指，颤巍巍地抬起，指向棚外汹涌翻滚的浑浊河水：“看…他们…回来了…”
轰隆——！
又是一道撕裂天穹的惨白闪电！瞬间照亮了河面！
在闪电刺目的光芒下，只见浑浊湍急的河水之中，影影绰绰，竟似有十几个模糊不清、如同水草般摇曳的黑影，正随着翻滚的浪涛，缓缓地、无声无息地朝着渡口岸边漂来！每一个黑影，都隐约呈现出扭曲的人形轮廓！
“水…水鬼！是水鬼！”李秋生吓得魂飞魄散，一屁股瘫坐在泥水里。
“十三条…十三条…”王文才脸色惨白如纸，喃喃自语。
那老妇人看着河中漂来的黑影，咧开的嘴角弧度更加诡异，喉咙里的“嗬嗬”声也愈发急促，仿佛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她不再看林九他们，而是缓缓地、僵硬地转过身，面朝着那些漂来的黑影，伸出了枯枝般的手臂，像是在迎接，又像是在召唤。
林九的心沉到了谷底。法术失效，邪牌异动，老妇诡现，河中黑影…这渡口，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步步杀机的陷阱！他强行中断了“九幽封魔印”的施法，反噬之力让他胸口一阵气血翻腾。他知道，此刻绝非加固封印的时机！
“此地不宜久留！”林九当机立断，一把拔出插在地上的桃木剑，“流苏，带他们冲出去！我来断后！”
白流苏没有丝毫犹豫，离火玉心剑赤芒暴涨，清叱一声：“跟我走！”剑光一扫，灼热的气浪暂时逼退了弥漫的阴寒腥气，她一手拉起瘫软的李秋生，一手拽住吓呆的张晓光，朝着棚子另一个方向相对完好的出口冲去！王文才也连滚爬爬地跟上。
林九则转身，桃木剑金光凝聚，警惕地盯着那诡异的老妇人和河中漂来的黑影，同时眼角余光扫向那块依旧在疯狂震颤、黑气喷涌的无字牌位。
就在白流苏带着三个徒弟即将冲出棚子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个一直“沉睡”在角落的船夫，低垂的头颅猛地抬了起来！
借着又一道闪电的光芒，众人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那是一张毫无血色的、如同在水中浸泡了许久的浮肿脸庞！皮肤惨白中透着青灰，眼窝深陷，瞳孔扩散，没有任何神采，只有一片死寂的空洞！他的嘴角，却如同那老妇人一样，咧开了一个僵硬而诡异的笑容！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的身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如同提线木偶般的姿势，缓缓地站了起来。他怀中抱着的船桨，“哐当”一声掉落在泥水里。
“嗬…”船夫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气音，浮肿的脸上，那诡异的笑容越来越大，几乎要撕裂他的脸颊。他抬起僵硬的手臂，指向白流苏他们逃跑的方向，动作迟缓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与此同时，棚外风雨中，那十几个随着浪涛漂近岸边的扭曲黑影，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猛地加快了速度，如同离弦之箭般破开水面，带着浓烈的湿冷死气，朝着渡口棚屋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