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掌心摸到一线忽然嶙峋起来的石脊,右侧的墙壁像忽而塌陷下去了一般,身侧空空荡荡,当即意识到这是个岔道了。
林乐乐在心底骂了石道的建造人八九遍,这小路狭窄无比,逢岔道口不宽敞点也就算了,偏偏还更加窄小,还好她身量不算宽大,若是换个满身横肉、五大三粗的壮汉来此,只怕连转身都困难。
而这石道之中,连个火把都没点上一支,她竭力瞪大眼睛,可惜在不见天日的黑漆漆里,她什么都看不见。
林乐乐叹了口气,手臂前伸,一点点地向前摸索。
掌心贴到了石墙上,她转过身来,手掌蹭过石道的边界。转一圈便足够摸清楚了,这里有两个岔口,与她方才前来的地方呈犄角之势,三条路汇合在一处。
林乐乐心底忖度,记着自己方才从石窟中出来的大致步数,脑海里徐徐展开一副看不见的与图,又在此刻她站立的位置上订了个钉。
她又探手入怀,摸着了胸膛紧贴的温润瓷器,心底稍稍安定下来。在她窜出之前,顺手一拿,将盛着“清凝散”的瓷瓶摸入了怀中——不清楚这“囚冥”的幼虫会不会因靠近主人而躁动,若是她机缘巧合、误打误撞地离独孤白近了,叫这该死的蛊虫同独孤白体内的母蛊产生了联系,那她真是要追悔莫及了。带上这药物以防万一,倘若当真狭路相逢、独孤白要以此蛊钳制她,那她也总好多些反制的手段。
林乐乐长长吐出一口气,她向来性子干脆,绝非拖泥带水之人。眼下已无可准备,亦没什么好犹豫的,她顺手自墙壁上挖下一块石砬向空中一丢,所谓投石问路——而在石块落地的脆响声响起之前,她已一把将石子抄在掌中,转身便朝着右侧的小路走去。
她身形敏捷,步履轻微,遇着岔路,都是毫不犹豫地沿着最右前行。这一趟本是冒了大险,好在不幸中的万幸,老天爷终于眷顾她一回,直至她行至豁然开阔之处、见着了许久未见的天光,竟还是一个人都不曾遇到。
眼前便是一处尚算开阔的地方,石墙蔓延向上,搭起天穹般浑圆的穹顶,然而其间却有三五道狰狞的裂痕,透下几线明亮的天光,将石墙之下的人影都照得分明。瞧着天色,此刻该当是濒临黄昏了,日光尚且透过裂隙投射下来,却隐隐有两三颗闪烁的星子,挂在天幕一角遥遥地闪烁。
林乐乐并未直接闪身出去,而是站在黑黢黢的通道之中,缓缓地调整呼吸。她早已察觉到此处有人,光是明显的、粗重的呼吸声就响起了不下三人,而能隐藏气息之人更有两位,五人零零散散,分散在眼前的阔大石窟之中。
而这几人之中,端坐在木椅上的身形曼妙,双唇艳丽,正是许久未见的老熟人——鬼门罗刹,白骨。
林乐乐看清那张明艳面庞的一瞬间,便停止了呼吸。她一路上生怕被人发觉,步履虽迅速却也轻微,一听得旁人的呼吸声,更是竭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气息。是以此刻她虽与白骨近在几丈之间,却因自己身处无光的暗处、而白骨不曾留意身旁细节,并未被白骨发觉。
白骨单手托着面颊,涂着鲜艳蔻丹的指甲轻轻敲动,满面不耐之色。一名黑衣人正跪在她面前,手上捧着摆了琳琅数十种草药的木盘,白骨扫了一眼,立时便不耐烦地张口呵斥:“一群蠢货,连药都看不明白了?这点事都办不好,本座要你们何用!”
比之原先她面容妩媚的样子,此刻的白骨,脾气似乎差了许多。她骂完几句,还觉得不解气似的,单手遥遥抬起,指着某一个方向,勾了勾手指:“过来。”
被她指到的那人立时满面惊恐,然而白骨并不给他更多的时间,只是冷冷道:“还不过来,你想死么?”
洞窟之中的诸人明显都知道将要发生什么,那被指到的人面色灰败绝望,余者皆心有戚戚然,流露出同情或是幸灾乐祸的神情来。
那人一步一步,极缓慢地蹭到了白骨面前,而面若桃花的女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五指成爪,朝着那人的手臂直直抓下——
一声触目惊心的破裂声响起,白骨硬生生地将五指插入了那黑衣人的手臂之中。后者双眼翻白,浑身上下剧烈地颤抖,喉咙中不住发出嗬嗬的痛苦呻吟声,显然手臂被贯穿的痛苦让他无法忍受。
白骨抬了抬眼,终于有了点兴趣的样子:“憋着做什么?痛就叫出来给我听听。”
她生就一副残暴戏谑的性子,最爱听旁人哀嚎讨饶,并以此为乐,她的手下无不知道这一点。那倒霉的黑衣人不知是痛的还是怕的,浑身上下抖如筛糠,颤声求道:“大人、白骨大人……”
白骨“嗯”了一声,指尖蓦然拔出,五个小小的坑洞之中顿时血溅如涌泉。那人猝不及防下,一声惨烈的痛呼,捂着手臂滚倒在地上,五官都皱在了一起。
洞窟之中一片寂静,唯有那人痛极的呼声反复回荡。过得片刻,白骨慢悠悠地说道:“你们听好了,本座向来不养有二心的狗,若是有想冲着别人摇尾巴的,这人就是你们的教训。”
她脚尖踢了踢跪倒在身前的身躯,似笑非笑:“有人以为鬼门来了新主子,就可以改投别家了。这几日巴巴地送着好饭,觉得人家瞧见了忠心,就能被提拔上去了。”又冷笑一声,“好啊,有命找别人,那便找罢——只是死在我手里,也别怨我狠心了。”
几人皆是噤若寒蝉,而角落之中,林乐乐悚然心惊。
原来鬼门之中,果真有人想要投诚于她,而白骨竟也是如此心狠手辣,直接便于此杀鸡儆猴了。
她一时下意识地想到:能藉此对白骨加以利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