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勇的手术很成功，次日下午，他就已经恢复了意识。
老许看着病床上眼睛蒙着纱布的男人：“赵勇，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赵勇没有回答老许的话，只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老许继续追问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你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吗？知道都发生了什么？”
“你想问什么就问什么吧，别说这些废话了。”赵勇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又干涩。
“我们在你家中找到的小女孩，你是在哪里遇到她的？又是怎么把她带走的？你都对她做了什么？”
“我是在去买药的时候遇上她的，她主动过来跟我说的话，问我有没有见过她奶奶的狗。
一只小土狗。”
赵勇当然见过那只狗，那狗就是他抓走的。
所以，他主动提起了小狗的几个特征，包括狗脖子上的红色项圈和铃铛：“那只小狗被车子撞伤了，我带它回家治疗了，这还有我给它买的药。”
珊珊眼睛一亮，开心的又蹦又跳：“太好了，终于找到多多了，奶奶一定会很开心的。”
“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找多多。”他对着珊珊伸出了手。
珊珊没有任何疑心，握住了他的手。
毕竟，一个会把被车撞伤的小狗捡回家治疗的人，怎么听都不像是个坏人。
赵勇回忆到这里的时候，自嘲似的勾了勾唇角：“我给她喂了点安眠药，就让她睡下了。
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你把她带回去的目的是什么？”
“我的目的？我原本是想杀了她的，但是我又很清楚，杀流浪猫狗是一回事，但杀人是另外一回事了，得多做点准备。”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呢？你就当我心理变态吧。”赵勇的语气随意，“反正我的人生早就被毁了，也不差这一步了。”
“你之前在南大校门口的小女孩做什么？”
“那个啊……”赵勇的语气透露出一股子令人不适地理所当然，“处理一具尸体也是处理，处理两具尸体也是处理。
我想着如果将两个小女孩的尸体混合在一起，应该可以拖慢警方查验dNA的速度。”
“你！”老许差点没控制住自己，他身边负责记录的小沈也跟着将眉头紧紧蹙起。
“你这样做是犯法的！”小沈实在是忍不住了：“那只是两个小孩子，她们没惹过你，也没伤害过任何人！”
“我也没伤害过任何人。”
老许抬手拦住了小沈，继续提问：“我们在你居住的地方发现了大量悬挂起来的流浪猫狗尸体和照片，你为什么要伤害那些小动物。”
“你没杀过鱼？没杀过鸡？那你至少吃过肉吧？”赵勇没回答老许的问题而是反问他，“如果这些是你们在这里盘问我的理由，那你们每一个人都该接受审问。”
“我们在这里盘问你的原因是你诱拐了一个小学一年级的女孩，还要诱拐另外一名幼儿园女孩，且涉嫌谋杀未遂。”
赵勇的垂在身侧的手指勾了勾。
“你的出租房里有大量神经系统相关的药物，你处理动物尸体的手法也很专业，我们还在你的卧室发现了许多动物素描。
从你的画里看，你并不像是一个厌恶小动物的人，很多画都像是为同一只猫画的，看花纹是只蓝白？
我没养过猫，对这些品种不太了解。”
“是一只矮脚蓝白，那是我的猫，名叫丢勒。”
“丢了？”小沈的笔尖悬在了本子上。
“是‘丢勒’！阿尔布雷特·丢勒！”赵勇纠正了小沈，“德国文艺复兴的代表，被誉为‘素描之神’的丢勒！”
“你很喜欢画画？那你怎么学医了？”老许继续问他，“你在被南大开除之前是外科学的对吧？”
“我爸说画画是玩物丧志，招猫逗狗更是没意义的事，他不喜欢我画画，他是医生所以只有我也当了医生才能对得起他对我的栽培。
多可笑啊，这么多年一直是我妈和我姥姥、姥爷在照顾我，他连我在哪个班级，念几年级了都不知道。
可当我准备走艺术报考央美的时候，他又突然窜了出来，开始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
他口中的栽培就是撕了我的画，扯了我的奖状，砸了我的画架，烧了我的颜料，还……摔死了我的猫。
丢勒是我第一次拿全国青少年绘画大赛一等奖的时候，我姥爷奖励我的猫。
那是我的勋章，我的骄傲，就那样被他活活摔死了。
他还当着我的面，剖开了我的猫……”
赵勇的身体在发着抖。
老许和小沈同时皱起了眉头，从赵勇的话语中，两个人的脑海中构建了一个掌控欲极强的父亲形象。
“后来，我如他的愿考上了南大的医学系。
可我根本就不喜欢这个专业，那么多的东西要背，那么多的东西要学，药名罗列起来明明那么像又完全不一样。
拗口的病名比比皆是，有的感觉比我的命都长。
每次测验和考试之前我都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我大把大把的掉头发，我吃不下东西，我看什么都不顺眼。
我知道别人看我也不顺眼，他们说我阴森不好接近，整天臭着一张脸。
正好，我也不喜欢他们。
到后面我的失眠已经严重到出现幻听了。
我听见了猫叫，是丢勒的声音，它一直在叫，一直在叫。
叫的我害怕，叫的我心烦。
我杀了第一只猫。
像我父亲一样，摔死了它，又剖开了它。
那一晚我睡了个好觉，但没维持多久，我又开始出现了幻听。
这一次，我接连杀了两只猫，一只狗。
解剖的时候我发现狗跟猫不一样，它们真的相差很多，我渐渐在其中发现了乐趣。
一种……掌控的乐趣。
当人，确实比当动物有趣多了，是吧？
只是好景不长，也许是我的手法太生疏留了痕迹，是我不够小心，也是我没有过多的防备心，被我的室友发现了端倪。
他跟学校举报了我，说不想跟一个虐杀流浪猫狗的变态住在一个寝室里。
一开始我没当回事，只是后来不知道是谁多管闲事，把这件事发到了网上。
学校迫于舆论的压力，把我开除了。
我爸气的跟我断绝了父子关系，骂尽了难听的话，还说以后只当我死了。
多搞笑，我明明做了跟他一样的事情，我就该死了。
那他呢？他把我的人生搅和的一团乱，把我变成了一个怪物，然后他说不管就不管了？
他毁了我啊！
我不想活了，那天去药店买的药就是想弄死那些流浪猫狗之后，我也不活了。
可那个小女孩主动找上了我，她帮她的奶奶找狗，她那个样子让我想起了以前的我。
真碍眼啊！
我突然就不想死了，至少，我不想死的那么悄无声息。
我要做一件大事，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有一个恶魔一样的儿子。
他毁了我，我也要毁了他。
然后，我就可以去死了。
这很公平吧？”
“这对那两个被你盯上的小女孩，公平吗？”
“算她们倒霉吧。”赵勇的语气平静，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被父亲摔死猫的那一天。
他大声质问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他获了奖的。
他的父亲平静地看着他，语气随意：“我不能有个不三不四的儿子。
画画？呵，那跟讨饭有什么区别？
至于你……
当我的儿子，你就只能学医。
不认命也没办法。
算你倒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