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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废黜…不得降为妾…”戚氏喃喃重复着,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铁青。

她精心谋划了这么久,处心积虑要拔掉章梓涵这颗眼中钉,夺回那些被章梓涵把持的铺子,眼看就要一步步得手,却被一道圣旨,彻底毁了!

“完了…全完了…”戚氏颓然向后靠去,眼神空洞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怨毒填满。

“那小贱人有了圣旨护身,翅膀更硬了!那些铺子,更是想都别想了!”

戚氏猛地睁开眼,眼底射出狼一样的凶光。“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

高嬷嬷小心翼翼地觑着老夫人的脸色:“老夫人息怒,保重身子要紧…”

“息怒?我如何息怒?”戚氏厉声打断她,“章梓涵暂时是动不得了。但,有人能动!而且,她比我们更想动!”

“您是说,婷姨娘?”高嬷嬷立刻会意。

“不错!章燕婷!”戚氏嘴角勾起一丝弧度,带着残忍,“那个蠢货!她如今被贬为姨娘份例,父亲病倒,母亲弃她而去,连唯一的‘孩子’都是假的!她对章梓涵的恨,只怕比海还深,她绝不会甘心,定会动手!”

戚氏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腕上的佛珠,眼神幽深:“我们动不了章梓涵,但章燕婷可以!她就像一条被逼到绝境的疯狗,让她去咬,让她去扑!我们只需…”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在她背后,轻轻推一把。或者,在她扑上去撕咬的时候,找准机会,把她和章梓涵一起彻底按死!章梓涵倒了,那些铺子自然就回来了!”

高嬷嬷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躬身奉承:“老夫人高见!此乃借刀杀人一石二鸟的妙计!老奴佩服!”

戚氏冷冷地哼了一声,脸上并无半分得意,只有算计。

“去,”她抬了抬下巴,声音恢复了威严,“叫侯爷立刻滚过来见我!”

“是,老夫人。”高嬷嬷心头一凛,连忙应声退下。

她知道,老夫人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书房里,康远瑞坐在书案后,面前摊开着一份公文,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御书房前长跪求旨的画面,皇帝带着怜悯的应允,在他脑海里反复回放。

旨意求到了,章梓涵的地位暂时无忧,他本该松一口气,可心底深处,却像压着一块寒冰,沉甸甸地往下坠。

这不安,绝大部分源于他的母亲,荣禧苑里那位。

他知道自己这一步棋走得有多险,彻底忤逆了母亲的意志,甚至可以说是对着干。

母亲对章梓涵的厌恶和对侯府财权的掌控欲有多深,他比谁都清楚。

这旨意,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母亲脸上。

“唉…”康远瑞烦躁地揉着发痛的额角。

他几乎能想象出母亲得知消息后会是如何的震怒。

正心乱如麻间,书房的门被轻轻叩响。

“侯爷。”高嬷嬷出现在门口,“老夫人请您立刻过去一趟,荣禧苑。”

来了!

康远瑞的心猛地一沉,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忐忑,努力维持着镇定,缓缓站起身:“知道了,这就去。”

荣禧苑那扇大门近在眼前。康远瑞的脚步,却像是灌了铅。

他站在门外,看着那紧闭的门,仿佛看着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

里面一片寂静,连一丝人声也无。

他整了整衣冠,努力挺直背脊,对着紧闭的房门,躬身,行礼:“儿子给母亲请安。”

声音在空旷的庭院里回荡。门内,依旧是一片死寂。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人。

康远瑞维持着躬身的姿势,不敢动。

时间一点点流逝,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腰背的肌肉因为长时间的弯曲而逐渐僵硬酸痛。

他知道母亲的规矩——她不叫起,就绝不能起。

这是下马威,是惩罚的开始。

高嬷嬷垂手侍立,透过门缝冷冷地看着门外躬身不起的侯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炷香的时间,在康远瑞的感觉里,漫长至极。

双腿开始发麻,膝盖处传来针扎似的刺痛,腰背更是酸痛。

他只能死死咬住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平衡,眼前开始阵阵发黑。

终于,就在康远瑞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时,门内传来戚氏听不出喜怒的声音:“高嬷嬷。”

“老奴在。”高嬷嬷立刻应声。

戚氏的声音带着慵懒:“告诉侯爷,我乏了,要午歇了。让他明早再来请安吧。”

高嬷嬷面无表情地打开门,对着依旧保持行礼姿势的康远瑞:“侯爷,老夫人说,她乏了要午歇,请您明早再来。”

康远瑞只觉得一股怒意猛地冲上头顶。

他在这里像个罪人一样,足足弯腰站了一炷香,全身酸痛!

换来的就是一句轻飘飘的“明早再来”?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死死盯住高嬷嬷。

高嬷嬷却像是没看见,依旧垂着眼,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是。”康远瑞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这个字。

声音嘶哑,带着颤抖。

他明白,此刻任何反抗或质问,都只会招致母亲更残酷的惩罚。

他试图直起腰。然而,身体早已僵硬得不听使唤。

高嬷嬷就站在门口,冷眼看着侯爷踉跄,丝毫没有上前搀扶的意思,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轻蔑。

康远瑞好不容易才稳住身形,踉跄着离开了荣禧苑的院子。

一直候在荣禧苑外不远处廊柱下的小厮四九,远远看到自家侯爷那明显不对的姿态和步伐,心头一惊,连忙小跑着迎了上去。

“侯爷!”四九一把扶住康远瑞摇摇欲坠的身体。

再一看侯爷那毫无血色的脸和紧抿的嘴唇,四九又惊又怒,忍不住低声抱怨,“老夫人这也太狠心了!侯爷您怎么就这么实诚地等着?这大冷天的,站了那么久,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啊!您就该…就该…”

他一时气急,想说“就该直接走”,却又知道这大逆不道。

康远瑞借着四九的搀扶,勉强站稳。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打断了四九的抱怨:

“你不懂,今日我若敢走,明日,母亲会有更狠更让我生不如死的法子等着我…”

他任由四九搀扶着,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

身体的剧痛尚可忍耐,但心底翻腾的那个可怕的念头,却勒得他几乎窒息。

他的亲生母亲,为何待他竟狠心至此?

比对待一个仇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康远瑞,真的是戚氏亲生的儿子吗?

康远瑞扶着酸胀难忍的后腰,每一步都走得极其缓慢沉重。

四九提着灯笼,满脸担忧地跟在一旁:“侯爷,您这腰伤,真不请大夫瞧瞧?好歹让小的扶您去歇着,惊鸿苑还是静心院?”

灯笼昏黄的光晕里,康远瑞脸色发青,额角是疼出来的冷汗。

他停下脚步,粗重地喘了口气。

“夫人刚小产,身子亏虚,经不得吵扰。燕婷那边怀着身子,更折腾不起。”

提起那个关在柴房里的名字,他眉头都没动一下,“夏欢?哼!不必提她。回书房。”

四九张了张嘴,看着侯爷咬牙硬挺的背影,终究把“请大夫”的话咽了回去,只低低应了声:“是。”

书房里只点了一盏孤灯,冷清得厉害。

硬榻硌着伤处,康远瑞仰面躺着,瞪着帐顶。

腰间的钝痛一阵阵往骨头缝里钻,更磨人的是那股子从心底漫上来的空荡。

偌大侯府,妻妾环绕,竟无一处能容他此刻的狼狈。

他闭上眼,试图把那点不合时宜的孤寂压下去。

“吱呀——”

门轴轻响,一丝冷风卷着若有似无的脂粉香钻了进来。

康远瑞猛地睁眼。

门口立着一个纤细身影。

秋萍穿着簇新的水红袄子,领口袖边细细滚了银边,头发也精心梳过,斜插着一支小小的珠花。

她低着头,手里捧着一只热气袅袅的茶盏。

“侯爷。”秋萍的声音细细的,像怕惊扰了什么,“姨娘惦记您腰伤不适,又怕扰了您静养,特意让奴婢过来伺候着,端个茶递个水。您有什么吩咐,只管使唤奴婢。”

灯火摇曳,映着她低垂的颈项,白得晃眼。

康远瑞的目光在她那截雪白的脖颈和刻意收拾过的发髻上停留片刻,一丝了然滑过心头。

章燕婷倒是会挑时候示好。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低沉:“进来,门关上。”

秋萍依言转身,轻手轻脚合拢房门。

屋内更静了,只剩下灯芯偶尔的噼啪轻响和她刻意放轻的呼吸。

她将茶盏轻轻放在榻边小几上,垂手侍立,姿态温顺。

“腰疼得厉害。”康远瑞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

“过来,坐下,给爷捏捏。”

秋萍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依言挪到榻边,小心翼翼地坐了极小的一点边沿。

微凉的手指轻轻按上康远瑞后腰酸胀的肌肉。

她不敢用力,只虚虚地揉着。

距离骤然拉近。

康远瑞毫无预兆地出手。

铁钳般猛地扣住秋萍纤细的手腕,力道之大,痛得她“啊”地一声低呼。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狠狠一扯。

秋萍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人被狠狠丢在榻上。

茶盏被带翻在地,碎裂声刺耳。

“侯…侯爷!”秋萍的惊呼只来得及发出一半,便被堵了回去。

泪水瞬间涌出,顺着眼角无声地滑落。

她不敢挣扎,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只能死死咬住下唇。

昏暗的灯光在墙壁上投下剧烈晃动的影子。

……

惊鸿苑内暖意融融。

廊下,特意燃起了一只黄铜炭盆,上好的银霜炭烧得正旺,偶尔爆开一点火星,驱散了初冬的寒意。

章梓涵裹着一件厚实的银狐裘,慵懒地斜倚在躺椅上。

膝上摊开一本账簿,旁边的矮几上还摞着几册。

她指尖捻过一页,嘴角噙着一丝难得的浅笑。

“夫人,墨研好了。”春喜将一方砚台轻轻推到她手边,墨汁乌黑浓亮。

章梓涵“嗯”了一声,头也没抬,目光依旧流连在账簿的数字上。

她提笔蘸墨,在“冬炭”一项后面,清晰地添上一个数字:拾叁万两。

笔锋微顿,又向前翻了几页,指尖点着另一处合计:“加上之前的七万两余款…”

她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些,提笔在账簿最末页的夹层里,记下一个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符号——贰拾万两整。

这是她以生母孟姨娘的名义,悄悄存在汇通钱庄里的数字。一笔足够支撑她做任何事的底气。

“今年这炭,真真是好买卖。”春喜也笑着奉承了一句。

一旁新提上来的大丫鬟朱莎,正将几本看完的旧账簿归拢整齐。

她动作有些慢,脸上没什么喜色,眉宇间笼着一层化不开的愁绪,闷闷的。

章梓涵瞥了她一眼,放下笔:“朱莎,过来添块炭。愁眉苦脸的做什么?这炭火旺了,心里还冷着?”

朱莎像是被惊了一下,慌忙放下账簿,拿起火钳,夹起一块银霜炭小心地放进炭盆里。

炭块落下,溅起几点火星。

她垂着眼,声音细若蚊蚋:“夫人,奴婢就是有点怕…”

“怕?”章梓涵端起旁边温着的红枣茶,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怕什么?怕这炭火烧着你?还是怕别的?”

她的目光似乎洞穿了朱莎的心思。

朱莎的脸瞬间白了。她扑通一声跪在地板上:“夫人明鉴!奴婢不敢肖想,只是看到夏欢姐姐,还有秋萍…”她说不下去了,肩膀微微耸动,显然是怕到了极点。

她怕自己有一天,也会像柴房里生死不知的夏欢,或是被当作物件一样随时可能被主子“送”出去的秋萍。

章梓涵静静地看着跪在脚边发抖的女孩。

“抬起头来。”

朱莎怯怯地抬起泪眼模糊的脸。

“你记住我今日的话,”章梓涵一字一句,“只要我章梓涵还是这侯府的主母一天,只要你还愿意跟着我,我绝对不会主动把你送给侯爷。”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即便将来,侯爷亲自开口问我要你,我也绝不会给!”

“夫人!”春喜在一旁动容地开口,语气斩钉截铁,“您待我们这些下人的心,天地可鉴!朱莎妹子,你莫胡思乱想。夏欢那蹄子的事,府里谁不清楚?是她自己鬼迷心窍,不知廉耻爬了侯爷的床!这如何能怨到夫人头上?夫人若真存了那等心思,何须等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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